狗百岁(12)
不一会,就从赵庆家小商店门口的树后面拱出两个脑袋,毛色和那晚围墙上的几只又不一样。
程澈从口袋把火腿肠掏出来,蹲着撕掉肠衣,掰成几块喂猫。其实猫吃火腿肠并不好,高盐高钠,容易对肾脏造成负担,程澈知道。
但程澈不喂,猫就去垃圾桶里吃垃圾,九月的天,垃圾桶里有各家各户的剩饭剩菜,围着嗡嗡的苍蝇,全是馊臭变质的。
“程澈啊,又来喂猫啊?帮叔看看这电视怎么突然没声了?”赵庆透着窗子朝外喊。
“啊。”程澈应,再抬头时挂着笑意,眼神却是淡的:“来了。”
今天的太阳比平常要晃人,程澈把塑料皮扔进垃圾桶,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烦躁的暴晒过后的粉尘味。
脑袋里反复浮现巷口顿住脚步的那道身影。
程澈掀开帘子进小卖部,赵庆把遥控器递给他,絮絮叨叨地念些七零八碎的琐事。
程澈一句也没往耳朵里听,今天连搭腔的精力都挤不出来,摁了下解除静音模式后就把遥控器还给了赵庆。
赵庆笑了几声,“学习好,就是干什么事都快!”
他笑笑,没说话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程澈带着江河准时坐上了开往血透中心的5路公交。
江河头上扎着个揪,挎着帆布包,包上印着几个掉了些屑的彩印大字,正中间有个托着手的图标。
她像个小尾巴,紧紧跟着程澈,人一多就伸手拽住程澈的衣角。
血透中心在清野镇的东边,比较偏,旁边建筑物不算多。
坐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到站程澈拉着江河下车。
下车时正碰上有人往血透中心楼前的灰色电线柱子上粘东西。
程澈扫了一眼,是几张方正的广告单子,上面字很大,一眼就看得见。
他不动声色地将江河往里侧拉了拉,低头和江河“说话”:勇敢。
江河没看见那边,对着程澈点点头,比划:勇敢。
江河要在医院床上躺四个小时,期间江河睡了会,程澈趁这个功夫出了门。
他将灰色电线柱子上贴着的几张广告传单揭下来,把“水晶棺”等字眼也一并在手里揉成一团。
之前看还有好些张,贴在别的地方,这会看不见了,大概是先一步被别人撕掉了。
程澈将纸团扔进垃圾车,掏出手机看时间,江河一般能睡个半个多小时,这段时间他可以不用陪在旁边。
但也不能离开太久,透析过程中随时会血压变动。
这儿离家比较远,不是他平时日常活动的区域,每次带江河来,医院里的大家表情都木木的,不怎么交流。常年持续性的治疗让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
程赴这次回来,不知道能待几天。他一天在家,门一天锁着,程澈就一天拿不到烟。
其实他烟瘾不大,抽的频率不高。烟对程澈来说更像是抑制剂,能让他快速平静下来。
算了。程澈抬步往血透中心的小卖部走,这儿谁也不认识他,谁知道他叫程澈?他说他叫澈程都有人信。
他在玻璃柜上敲敲,喊老板给他拿眼熟的那包,老板看他一眼:“小子,你没成年吧?”
程澈笑,“给我爸买的。”
老板从鼻孔哼了声,很懂的样子:“每个来都这么说,身份证掏来我看看。”
程澈出了店,抬头看了眼太阳,叹了口气,叹完气往隔了两米的对面随意一瞥,整个人突然顿住。
这块儿的路很窄,单一排门面店,剩余的就是路了,平时没有机动车开进来。
这也就导致,在路的一侧说话,对面完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烟没买到,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心烦。
他的同桌,贺远川,鬼魅般立在对面,再一次目睹了他买烟未遂的全过程,程澈盯着他轻轻勾着的嘴角。
见了鬼了。
“哟,同桌。”几秒后,贺远川不大的声音传来,程澈能听见其中含着的不知意味的笑意:“买烟呢?”
鸟在树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扑棱着飞走,燥热的空气凝滞住,像一团固体压得人不好呼吸。
程澈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什么叫阴魂不散。
那两只鸟怎么不在这人的头上拉坨屎。
第07章 再遇
贺远川出现在这儿纯属是个巧合。
周日他睡到快中午,被乔稚柏的电话吵醒,他趴在床上不想动,等着手机铃声自己响完。
谁知一曲结束,隔了几秒又开始响,他强睁开眼摸索着拿起床尾的手机,看了眼屏幕,手指划开接听,朝着电话那头发起床气:“你有病是不是,一上午打七个电话?”
“哎呦爷,中午十二点了快,再不接电话我以为你睡死了呢!”乔稚柏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大口气:“没吃呢吧,出来吃点?你家阿姨这几天请假,你没饭吃吧。”
“不去。”贺远川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太热。”
“饿死你得了,赶紧的,我爸让给我弟带点东西,等会到你家楼下接你,开车的,热不着。”乔稚柏说完就马不停蹄地挂了电话,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乔稚柏的弟弟成绩差,马上快小升初了,每个周末被乔爸流放到清野镇的城东边上一对一辅导班,说是从外市特地请的名校教师。
半年补下来,成绩没见提升多少,周边几家好吃的店被摸了个遍。车将将停下来,贺远川就看见前面不远的屋檐底下站了个抱着书包的小豆丁,小学生模样,正伸着脖子大鹅一样朝车里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