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白城隻有一傢药铺,在城西。
药铺比较大,有四名大夫与一些学徒,且药铺后面有院子和屋子。所以不管白日黑夜,总是有人驻守于此。
穆时和景玉出瞭云氏,往西走,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人聚著。在幽静闲适的白城,这般聚集吵闹可不多见。走得再近一些,才发现人们聚集的地方就是药铺门口。
药铺门口摆瞭张桌子,桌上放著笔墨、宣纸、毛毡和脉枕。
桌子后面坐著个人,披著灰蓝罩衫,神情气态很是沉稳贵气,但稍显稚涩的五官轮廓和脑后绑著的高马尾都证明他还是个少年人。
他与桌前的人面对面坐著,修长的手指按在对方的腕上,一边把脉,一边问问题。问著问著,就会告诉对方,换另一隻手把一下。
两隻手的腕脉都试过后,他就会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字。宣纸不太好,容易洇墨,所以他刻意放轻瞭写字的力度。
穆时和景玉中午才在云氏见过这人,贺兰傢的九公子,贺兰遥。
穆时问:“他在干嘛?”
景玉是见过这样的场面的:
“是在义诊,不收钱财,为不适者诊断病情并开处方。”
边上的人正在议论。
“这小大夫这么年轻,真的靠谱吗?”
“靠谱,拿著他开的方子进药铺抓药的时候,大夫都会仔细看一遍。钟老大夫还夸过他开药开得好,想将他留在药铺裡呢。”
“不过这药铺裡好像没什么他想学的东西,多开月钱也没用,人傢既然是义诊,就意味著根本不在意钱。”
穆时打量著正在开处方的贺兰遥。
景玉问:“人挺好的,是吧?”
穆时收回目光,绕开人群,走进瞭药铺。
药铺裡的大夫正拿著贺兰遥开的方子,兴致勃勃地探讨。交给学徒去抓药时,还不忘叮嘱抄一份留下来。
景玉抬头去看药柜。
穆时也在看药柜上的药材名字:
“凝心草,这个药应该有用。”
“不行啊,凝心草是用于缓和烈药的药性的,虽然能用于凝魂,但比九转凝魂丹强不到哪裡去,用量多瞭还会伤魂。”
景玉找学徒要瞭纸笔,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细思后又把其中几味勾去换成别的。
这个时候,药铺外传来歇斯底裡、愤怒无比的男声。
“什么叫开些药让他别那么痛苦?你什么意思?”
“冷静些,也不是隻有他这么说,之前钟大夫不是也说无能为力吗?”
“庸医!你们都是庸医!”
景玉皱起眉,往门外看去。
穆时将手炉搁在桌上,淡淡道:“师姐专心想药方,外面我来处理。”
说完,她走瞭出去。
一个肩宽臂长的壮汉正在捶桌子。
他身边有个老爷子,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一看便知道有病。老爷子眼中含泪,哆哆嗦嗦的,似乎是被吓到瞭。
已经糊涂的老人,就如幼童一般,不经惊吓。
“不过听说太墟的修士来白城瞭,为瞭云氏的小姐来的,应该是丹修吧?”
旁边有人说,
“大夫治不好的病,对修士来说也许并非难题,去云府求一下吧。”
贺兰遥坐在凳子上,抬起头,丝毫也没有惧怕地望著壮汉:
“你父亲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病情,而是年纪太大瞭,年岁与病已经将他掏得油尽灯枯瞭,这种情况修士也治不……”
贺兰遥话还未说完,情绪失控的壮汉已经朝他伸出瞭手,要抓他的领子。
贺兰遥起身,抓住壮汉的手腕,朝自己这边顺势一拽,抬起脚,用力一踢隔在两人中间的桌子。被拽得趔趄的壮汉被桌子这样一推,直接胸口朝下趴在瞭桌上。
贺兰遥拿著针袋,从容地绕过桌子,停在哆哆嗦嗦的老人面前,神态耐心又温和:
“别怕,不怎么疼的,扎完会好受很多。”
他睫羽轻眨,眼中带著怜悯,脸漂亮精致得如同毒蛊,从袖袋裡摸出两块包在糖纸裡的糖,像是哄孩子一般问:
“老人傢,吃糖吗?”
壮汉听见贺兰遥在接近他的父亲,立刻就要直起身子。但有一隻手按在瞭他背上,这隻手不大,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桌面。
穆时一手按著壮汉,对看过来的贺兰遥说:“小公子,你墨条摔断瞭。”
墨条、毛笔和脉枕都在贺兰遥踹桌子的时候掉到地上瞭,砚台倒是还在桌子上,但也差一点就掉下去瞭。
“粘上就行瞭。”
贺兰遥对穆时说,
“多谢仙…姑娘出手,不过我自己能处理好。”
“那就是最好。”
穆时松开按著壮汉的手,把贺兰遥手裡的糖拿走瞭,拍瞭拍他的肩膀,小声道,
“你既然知道没救,就不要去碰。若经瞭你手后又死瞭,那就不好说到底是因病而死还是因你而死瞭,你跳进墟江都洗不清。”
穆时拿著糖回到瞭药铺裡。
景玉问她:“处理好瞭?”
“不用处理,人傢练过。”
穆时站在景玉旁边,递瞭一块糖过去,
“师姐,吃糖。”
穆时剥开另一块糖,塞进嘴裡,皱瞭皱眉。
“师姐你别吃,这糖齁甜,除瞭甜就没有别的味道……好歹也是出身于贺兰傢的公子哥,怎么不吃点好的?”
“等会儿咱们去买些好的。”
景玉没忍住笑,她写好瞭药方,递给在药柜前忙碌的学徒,
“麻烦按这两个方子抓两服药。”
她们拿著药包离开药铺时,药铺裡的学徒正在整理贺兰遥用于看诊、开方的那张桌子。少年大夫因为刚刚那一茬没瞭心情,说要缓一缓,明日再继续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