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对手下发脾气,可到瞭穆时面前,面对她的怒火和嘲讽,面对她无礼的推搡,安静得就像穆时给聂文慧捞的小金鱼。
阴司们很有眼色,他们觉得自傢君上和穆仙尊怕是要吵架,担心自己被波及,扯瞭扯彼此的衣袖,齐刷刷地从大殿裡离开瞭。
“我要怎么告知你?”
鬼君闭瞭闭眼睛,再睁眼时,躲避穆时的视线,侧头看向他处,道,
“写信告诉你,你不死我就会死,请你为我死一死?”
穆时还在生气,呼吸声有些重。
半晌,她也没能压下怒火,大声质问:
“所以你选择什么都不说,偷偷等死?我谢谢你的舍身奉献精神!”
“你总是说自己是贺兰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能不能承受贺兰遥再死一次?他是我悔恨终生的遗憾,倘若他不是历劫的鬼君,我现在或许已经走火入魔。你现在要雪上加霜、火裡浇油地再来一次吗?”
“那我又能怎么办?”
鬼君一手放在胸口,问,
“你不能接受贺兰遥再死一次,那你以为,我就能接受你死吗?”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
但话说到这一步,他们都意识到瞭彼此的不易,各自背过身去,等待情绪冷静下来。
“我打算去山海会的,去看你夺魁。”
鬼君仰起头,看著无比熟悉的屋顶,解释道,
“可是七月过去后,我出不瞭鬼君殿瞭,天道设下瞭仅对我有效的禁制,将我困在瞭这裡。”
“看不成也没关系。”
穆时背对著他说道,
“过不瞭今天,我在山海会的武斗比试中就会因为缺席而出局瞭,没什么好看的。”
鬼君低声道:“对不起。”
穆时问:“为什么道歉?”
“武斗会魁首的奖励是栖桐宫。”
鬼君语气有些沮丧,
“因为我,你缺席瞭武斗会,丢瞭魁首的位置,也丢瞭你想要的栖桐宫。”
穆时点瞭点头:“哦。”
她其实很想说一句没关系,但她是真的需要栖桐宫,栖桐宫要沦落到别人手裡这事让她有点头疼,所以她不想装大度。
几句对话下来,两人的情绪已经变得相当平和瞭。
“穆时……”
鬼君试探著开口,
“你不会劝我重写你的生死簿吧?”
“本来是想劝的。”
穆时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可是,我明白瞭,正如我不能接受你死,你也不能接受我死。所以,我不劝瞭。”
穆时将外面的几层纱衣脱掉,直到还算方便活动的短衫为止,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瞭碧阙剑,挂在腰侧,迈开脚步。
鬼君问:“你要做什么?”
“世间不是事事都能尽如人意。”
穆时右手搭在剑上,说道,
“你我虽然不愿彼此死亡,但多半隻能做对共死的倒霉蛋。”
“可是,我这个人很任性,我不想做倒霉蛋,也不想你做这个倒霉蛋。”
穆时大步走出鬼君殿,
“谁要我屈服,我就先砍断谁的腿。”
穆时一出瞭鬼君殿的门,便将碧阙掷到地上,她踩上剑,如同疾雷一般迅猛,眨眼之间就不见瞭踪迹。
不到一刻间,她便出现在瞭栖桐宫的院子裡。
穆时右手拿著剑,左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颗种子。这颗种子是鬼君从昆仑遗址裡寻到的,似乎是灵树的种子,若还能发芽,悉心养护数年,灵树便能重现世间。
穆时将灵力彙聚于左手。
手中的种子发芽生根,在根系逐渐变长时,从穆时的手中落下,深深地扎入院中地面,上面的芽也因为灵力的催动而逐渐变成小苗,又逐渐有瞭树的样子……
顷刻之间,栖桐宫的屋顶上,重新拥有瞭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冠。
穆时一手扶著树,闭上眼睛。
她调动瞭地下的灵脉,磅礴到难以想象的灵力彙入她的身体,正在将她如同海一般宽广的经脉填满。
她的境界明明已经到瞭渡劫期,却还在以一种前所未见的态势疯狂增长,就像是树一般节节拔高。很快,树冠之上的苍空中,乌云涌聚,金紫雷光流窜。
第 217 章
这样的天雷, 上一次出现,还是曲长风飞升的时候。它名为飞升天雷,挨上一下, 有可能神魂重锻, 身躯得塑,也有可能灰飞烟灭, 身死道消。
穆时竟是靠著灵脉的灵力, 将自己的修为推向顶峰,强行进入瞭即将飞升的状态。
这样做非常危险。
她本身还没有成长到该飞升的时期, 自身灵力或许足够,但心境不够。
飞升又名悟道、证道, 极其考验心境, 心境成长得尚不完全的修士,哪怕隻是欠缺瞭一丝, 在飞升天雷下也注定要陨落。
穆时似乎对死亡毫无畏惧。
她持续地吸取著灵力, 即便经脉已经容不下瞭,她也仍旧没有放弃。
金色的光以蛛网的走势蔓延到她的皮肤上, 而后传来“咔嚓”的声音,发光处似乎碎裂瞭,点点萤光从中流走、飘落。
灵树树冠之上, 上苍似乎感应到瞭,世间又有瞭一个境界即将超脱此世的人,乌云压得极低,金色和紫色的雷光流窜地更加迅速,迫不及待地要迎接这人。
“灵树啊灵树。”
穆时抚摸著巨树的树身,
“我与你是初相识,除瞭帮你萌发成长, 也没有什么羁绊。这座宫殿,还有我诞生的地方,都曾有著像你一样的树。”
“它们皆能祈愿,我的母亲说,我们的愿望,会经由枝叶抵达上苍,也会经由伸展到极致的根茎,抵达世界的本源。它们无处不在,无处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