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恒看著穆时,没有说话。
他们没有人要走,都在这裡守著。
“唉,二十岁就飞升,我们几个三百岁瞭都还没到渡劫期呢。”
孟畅有些感慨,道,
“以后我们是不是要帮她带徒弟瞭?”
“我带就行,轮不著你操心。”
明决看著滚滚天雷中的穆时,说道,
“那孩子要学问心剑的,这世上还会问心剑的,隻剩下我瞭。”
祝恒的神情有些複杂。
一百零八道天雷全部落下后,穆时周身泛起瞭金色的光辉,原本血糊糊的人,衣服和人都在金光中逐渐被洗得崭新,额头上也多出来三道花瓣形的红印。
上空的乌云逐渐散去,云层缝隙间,金光淋下,星星点点地铺开,连接在穆时和上苍之间,像是为她搭瞭一座通天之桥。
穆时站起身,她对著明决等人笑瞭笑,便乘云而去。
穆时并未抵达云上。
她落在瞭一片星空之间,茫茫星河遍佈周身,她回头望去,金光还连著来时的路,也为她指明瞭三千宙宇中的一颗明星。
“遭瞭……”
穆时揉瞭揉额头,
“灵树就不能变通变通吗?好歹也是‘灵’树,就不能识时务一点吗?”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有一隻无形的手抓住瞭她的手,这隻手比她的手大一些,带著茧,还有熟悉的温暖。
被这隻手握住时,穆时几乎要落泪。
她是个刚强的人,很少哭泣。但是,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能够让她扒下盔甲,放下防线,毫无顾忌地去倾泻情绪的人。
穆时毫无抵抗,任凭这隻手将她拉出瞭宙宇之间。
周身的景象从明耀星河,变成瞭白茫茫的云上。穆时的面前,站著那个引她入道,为她栽下杏树,让她耐心等著杏树结果的人。
他与飞升前一模一样,一身出尘白衣,未束的乌发拢于耳后,眉宇丰神俊朗。他稍稍低头,眼中也带著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道:
“阿时。”
听见这一声“阿时”,穆时再也忍不住眼泪瞭。她扑进曲长风怀裡,咬著牙哭出瞭声。
曲长风慢慢地捋著她的头发,摸著她的头,拍著她的背。他知道,他一飞升,穆时受瞭很多他在时不必受的苦。虽然这是从孩子到大人所必须的,但他身为师父,怎能不心疼?
“对不起。”
穆时哭瞭一刻有馀,才拿著帕子把眼泪擦干净,说道: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吧?”
曲长风笑瞭,说道:“我很骄傲。”
“这还差不多。”
穆时解下腰侧的碧阙剑,递给他,道,
“喏,还你。你把它丢给瞭我,但我很有出息,让它和你重逢瞭。”
曲长风按下她的手,说道:
“给你瞭就是你的瞭,传承给徒弟的衣钵,哪有徒弟飞升后又拿回来的道理?”
穆时拿著剑,说道:“以后可别要我还。”
说完,她就把碧阙挂回自己腰间瞭。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要见的。”
曲长风走在前面,边走边道,
“虽然你已经不打算撕碎天道瞭,可那个世界的许多事仍需应对。”
第 218 章
穆时没有说明自己的来意。
但曲长风很清楚。
或许, 师父在飞升之后,一直都注视著她吧?亲眼见证她遇到的难关,她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他不在她的身边, 但在另一种意义上,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
穆时一边随著曲长风前行, 一边打量著周围。他们身处云上, 云海无边无际,上方没有天空的湛蓝色, 而是一片苍白。
走在前面的曲长风并没有回头,但他却很清楚, 穆时心有疑问:
“有什么想法吗?”
“这裡除瞭云, 什么都没有。”
穆时抱著剑,追著曲长风的脚步, 问,
“飞升之后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吗?”
曲长风问:“很失望?”
穆时没有回答。
“你以为是什么样子呢?”
曲长风话语中带著笑意,问,
“像是酆都、帝国那样,每个人各司其职。或者,宴会整日开个不停, 每个人都放纵又快乐?”
穆时实话实说地回答道:
“想过可能会有职位,但没想过宴会开个不停。修行之人大多克制自己,不会尽情享乐,就算飞升瞭也不会——因为修炼没有尽头,它从凡人开始, 却不会在飞升时结束。”
“真的是长大瞭……”
曲长风半是感慨地回头看著穆时,
“你小时候还总是说, 如果以后能飞升,一定要在宴会上吃奶糕吃到饱。”
突然被揭瞭老底的穆时:“……”
穆时小跑两步追上曲长风,走在他身侧,语气裡带著抱怨:
“你就不能把这些事忘掉吗?”
“不能忘掉。”
曲长风伸手摸瞭摸穆时的头,说道,
“于你而言或许是丑事,但对我而言却是珍贵无比的宝藏。阿时,你是师父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有关于你的一点一滴,我都不想忘掉。”
穆时有些感动,问:
“如果我成魔瞭呢?”
“无论仙魔。”
曲长风回答得很果断,道,
“不过你真的会成魔吗?”
穆时沉默瞭很久,说道:
“本来这事是说不准的……成仙和成魔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成仙我不会救赎四方,成魔我也不会去屠戮衆生。”
“可是我那带著我的生死簿飞升、还把剑留给我的师父许瞭个希望修真界平和的愿望,世上又刚好出现瞭个搅得世间不得安宁的魔尊。我选择与魔尊对抗,便站到瞭正道的这一边。身在正道便不成魔,这是理所当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