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100)
然而,当他远远望见云岫间门口燃起的松明火把, 看到正房窗棂透出的暖黄色灯火时,连日来奔波劳顿的疲惫,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的窈窈,一定在等他回来。
可他还是想问,他想听她亲口告诉他。
于是,他紧接著循循善诱地问道:“窈窈,你是不是专门在等我回来?”
十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叫她脸颊上的酥痒,一路蔓延到心尖。
薑月窈的脸滚烫。
她微微侧过头去,轻轻推他的胸口,不许他作怪。
“是……”她不忍驳斥,却又羞涩难掩,急于转移话题:“但是,那是因为、因为这样,我才能尽快告诉你,我当上香徒弟瞭!”
她强撑起自信的语气,仿佛找到瞭充分的理由:“傢裡隻有你不知道瞭。”
谁知,十一笃定地回应:“谁说的,我知道。”
薑月窈微愣:“你怎麽知道我当上瞭香徒弟?”
溪源香会傍晚才结束,衙门的榜单都还未张贴。这消息总不会这麽快就传出溪源镇吧?
十一理直气壮地道:“他们怎麽可能不选你。”
他的窈窈,那麽厉害。
他的语气中,满是对她的信任。
“你说得对。”薑月窈望著他,莞尔一笑:“十一,我真的当上香徒弟啦!”
十一痴痴地看著她。
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薑月窈有没有当上香徒弟。不管她当没当上,她反正都是他的窈窈。
可在这一刻,当她的眉宇间不见从前萦绕不散的轻愁,纵然迢山寒夜寂寂、月色如霜,也无法掩映她的神采飞扬、光照动人。
十一都不敢想象,当她当上香徒弟之时,在烈烈骄阳下,站在团花锦簇的高台上,该有多光彩夺目。
“你在溪源香会比试的时候,要是我在场就好瞭。”懊恼攀上十一的眉眼,他的心中翻涌著难以抑制的妒意,语气中带著一丝酸涩:“你这麽好看,他们都比我先看到。”
“我……”薑月窈以为十一在说她新换的衣裳。她的心裡涌上羞意,好似被他窥探到隐秘的春情。她低垂眉眼,细若蚊呐地道:“我、我在之后才换的新衣裳。”
“诶?”十一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因为他压根没仔细留心她的衣裳首饰。窈窈麽,穿什麽都好看。
薑月窈陡然意识到,十一没准压根不是在说她的衣裳首饰。他替她买衣裳首饰的时候,都隻觉得贵的就是好的,才不像会关心细枝末节的人。
可为时已晚,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找好理由,少年的眸子已经倏地亮起来,斩钉截铁地道:“窈窈,你是为我特意换的新衣裳!”
他此时方将目光落在她的衣裳和首饰上。
她的云鬟上珠翠辉耀,身上穿的霓裳就像是从天边扯来一块彩霞裁成的,流光溢彩。
十一看出来它们很贵,心满意足:“真好看。”
他的语调欢快得像迎春的雀儿,在枝头欢唱著春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我是为瞭过上巳节才特意换的……”薑月窈底气不足,声若游丝。
“那我们去过上巳节。”十一闻言,毫不犹豫地提气将她抱起,安放在马上。
薑月窈握著缰绳,慌忙道:“可是你的伤——”
“小事,不管。”十一仗著天黑,他又穿的一身黑衣裳,料定薑月窈摸不准他的伤势。
反正,不死就行。
十一翻身上马,将她圈在怀中,欣欣然策马往热闹繁华地去。
*
溪源镇上,人流如织。
尤其是周氏所建的芳菲楼前,更是热闹非凡。
芳菲楼本就张灯结彩,装点得如同人间仙境。远远望去,它矗立于花团锦簇中,犹如一座瑰丽的琉璃塔,香雾袅袅,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更何况,周氏特邀恭太妃和信王世子,在那儿盛情款待新晋的香徒弟们,时有妙香自芳菲楼出,赠与有缘人。
在以“香”为主旨的上巳节裡,芳菲楼顿时成为全镇焦点,吸引瞭无数慕名而来的游人。
由于十一从来没庆贺过什麽节日,索性带著薑月窈去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来到芳菲楼前。
他们刚到,就听见早在此地的人们七嘴八舌地炫耀自己的好运气:“你们来晚瞭,芳菲楼刚把一柱‘普明寺衙香’收回去。”
“那柱衙香,是用奇楠金丝结制成的,奇楠金丝结就是不一样啊,你们是没闻到,那香气,啧啧,可好闻瞭。”
十一听到“奇楠金丝结”这味香材,撇瞭撇嘴,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再次浮上心头。
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裡,有没有讨厌鬼上门找窈窈。
十一忍不住嘟囔:“这算什麽。”
这话就跟捅瞭马蜂窝似的,他身边夸赞普明寺衙香的人纷纷转过头来,冷呵呵地问他:“这要是不算什麽,敢问兄台,今日身上香囊,所佩何香啊?”
十一今日心情好,于是大喇喇地解下自己的香囊,把松脂倒在掌心:“喏。”
看著这粒灰头土脸的、显然压根未经炮制的松脂,先前想嘲讽他的人一时都没能说出话来。
偏偏十一还怪得意的。
薑月窈知道十一不瞭解上巳节的习俗,本欲替他解围,甚至已经将要送给他的香囊拿在手上。可是,看到他掌心的松脂,她心弦微颤,先问:“这是……”
十一道:“你当初给我的松脂。”
少年望著她,目光坦荡荡。
薑月窈从来没想过,十一竟然还会珍而重之地留著它。
她心尖轻轻颤。
她不再迟疑,解开手中的香囊,将香囊中的香放到他的掌心:“那我再送你一丸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