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108)
富管事又寒暄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
待富管事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小道上,章嬷嬷这才松瞭口气:“这富管事总算是走瞭。”
她正欲上前扶薑月窈下马车,却见十一早已跃下,先她一步转身,伸出手来。
十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要是再不走,窈窈恐怕真要生病瞭。”
他回想起孙识文的嘴脸,眉头深锁:“窈窈,孙傢这麽麻烦,隻怕迟则生变。不如早点过去,快刀斩乱麻。”
十一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你又忘记踩脚凳。”薑月窈嗔他,摇瞭摇头:“孙傢纵使拿我推迟不回去做文章,顶多隻敢编排我拿架子。”
她没有搭十一的手,而是微提裙裾,小心翼翼地踩著脚凳下瞭马车。
“他们要说,就由他们说去。你的身体更要紧。”薑月窈望著十一,柔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孙傢算计太多,你现在就去孙傢,肯定没法安心养伤。”
“我吗?”十一微愣,下意识地道:“不用管我。”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需要多久休养,连他自己也并不在意。
反正,没死不就行瞭吗?
“晚啦。”薑月窈莞尔一笑,笑容裡带著几分俏皮:“孙傢最迟明日就会送来一堆补品,到时候人人有份。”
她侧首看他,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你可不许不吃。”
*
翌日,孙傢果然一大早就敲锣打鼓地送来一车补品。
薑月窈躲在房中装病,等孙傢人一走,她立刻生龙活虎地出来,目光炯炯地盯著十一用药膳。
药膳有一股药味,十一原本是不怎麽喜欢的。
可他看一眼窈窈,再咬一口药膳,觉得这药膳,好像也没有那麽难以下咽。
薑月窈已经用完膳,正在一旁整理自己在溪源香会前的手札。
十一目光如炬,灼热得让她不自在。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看著我做什麽呀?”
十一坦然答道:“这样我才能吃得下去。”
“秀色可餐”这四个字,不期然跃入她的脑海。
薑月窈心尖一跳,下意识地看眼章嬷嬷的方向——嬷嬷正在专注地绣香囊。
她脸色微红,嗔怪地瞪瞭十一一眼,抱起手札快步离开。
十一一脸茫然:“……?”
他也没说什麽啊?
带著几分委屈,十一端著碗亦步亦趋地跟瞭上去。
章嬷嬷坐在院子裡,一边晒著暖洋洋的春阳,一边慢条斯理地绣香囊。她听见动静抬头,隻见十一如影随形地跟在薑月窈身后。
今日春光正好,阳光透过新绿的枝叶洒落在少年少女身上,为他们镀上瞭一层生机勃勃的暖意。
章嬷嬷愣瞭愣,半晌,不由得轻叹一声:“要是咱们能一直这样住在云岫间,也挺好的。”
七斤刚跑出去抓回来一隻锦雉鸡,正想兴冲冲地向章嬷嬷炫耀,闻言亦是一怔。
什麽时候开始,他居然觉得,在云岫间待著,比在悦来客栈待著舒服多瞭呢?
*
不过,七斤很清楚,这样的日子隻是镜花水月,难以长久。
果然,没过两天,第四殿就派丁未前来质询。
这夜恰逢阴雨绵绵,窗外冷雨淋漓,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丁未声音冷凝,目光如刀:“十一,主上有问:叛徒已经离开溪源镇,你不跟上去、伺机而动,怎麽还待在这儿?”
七斤隻觉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令他几乎窒息。
十一缓缓掀起眼睑,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瞥瞭丁未一眼。
刹那间,七斤心中陡然一松。丁未刻意凝聚的气势,仿佛被一隻无形的手,尽数拂散。反倒是丁未,竟需要下意识地后撤右腿,手握肩膀,才能稳住身形。
十一盘腿坐在床上,懒散地打瞭个哈欠:“因为我在养伤啊。”
丁未一时语塞:“啊?”
他当然知道十一独身追击海匪,诛杀残党,确实受瞭不轻的伤。
可是,正常人需要养伤,十一何曾是个正常人?丁未记得,十一向来都是上完药就走,把杀人的潜伏期当作养伤期,从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然而今日的十一,却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瞭个正常人。
十一懒得跟丁未解释。
他们不在意他的伤势,但窈窈在意。既然在窈窈眼裡,他养伤为大,那在他自己眼裡,自然也当如此。
第五殿,等他养好伤再杀,也不迟。
十一微垂眼眸,散漫地道:“出去记得关门。”
丁未攥紧剑柄,半晌后,他沉默地走瞭出去,关上瞭门。
七斤一句话不敢说,紧贴著墙壁,恨不得把自己融进墙裡。
“七斤。”十一忽而唤道。
七斤吓得一下弹起来:“小的这就出去,一定关好门!”
七斤说完,连滚带爬地开溜。
十一:“……”
他没别的意思,隻是想跟七斤说,明天别去打锦雉鸡瞭,他吃药膳炖鸡快吃吐瞭。
*
在十一行将吃吐之前,他的伤口终于结痂又自然脱落。
“缠绵病榻”的薑月窈这才宣佈痊愈,光明正大地带著十一,与章嬷嬷、七斤一行四人返回孙傢。
孙傢对薑月窈凭空多出来的“义兄”,隻能打落牙往肚裡吞。他们本就指望薑月窈托孙傢一把,压根不敢做出任何有损她名声的事。
所以,至少明面上,孙傢把十一安排在孙识文旁边的院子,可谓待遇隆重。
但十一相当不满。
他离窈窈好远!
而且,第四殿再次催他去追杀第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