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143)
她在合拢自己指尖的刹那,十一就稍一用力, 将她拉近自己身边, 嘟囔:“我还以为你不肯进来呢。”
“才没有。”薑月窈羞赧地轻咳一声,望向院门, 不肯看他,顾左右而言他:“我、我隻是觉得, 我匆匆上门拜访,却没有带礼物,有失礼数。”
“你带瞭啊。”十一却信以为真,一边开锁,一边道。
他记得很清楚, 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 薑月窈就跟他说过,“得走大门, 敲门拜访, 最好带礼物”。所以,想来她很在意这一点。
当然, 至于她后面跟著诸如“不能随随便便抱她”之类的话,他反正是一点儿都记不清瞭。
“我带瞭吗?”薑月窈茫然地看向他。
“昂。”十一打开锁,推开院门,欣然回首望她,理所当然地道:“你不就是吗?”
少年音调轻扬,清亮纯净,既无调侃之意,更无戏谑之心。
他就是这般认为的,故而如此道来。
正因如此,薑月窈面颊上才渐渐浮现一层淡淡的绯红。
“我、我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你很久没回来瞭,肯定需要打扫。”薑月窈声音微微扬高,掩饰自己怦怦直跳的心。
她低著头快步向前,仿佛全神贯注地隻顾看路。
可这一瞧,她还真有些怔然:“好干净……”
地上的青石板路上,不仅没有生出青苔,而且光可鉴人,好像才刚刚被人认真地擦拭过。她抬眼环顾四周,四四方方的庭院中,错落有致地种著常青的灌木,株株修剪得当。
她从未听十一提起过他的傢人,连“义父”都甚少出现。所以,她先前一直默认十一比她更形单影隻。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虽然十一说过他年幼失怙,可从来没说过,他傢隻有他一个人。
想到他傢或许还有其他人,薑月窈心下一紧。
她蓦地止步,轻声问道:“十一,你傢还有其他人在吗?我……”
话到嘴边,她轻咬嘴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说事急从权,可她与十一终究没什麽实质关系。纵然她曾假认十一为义兄,可十一的傢裡人恐怕还不知道。她如此贸贸然上门,无名无分。他的傢裡人……会接纳她吗?
“没有啊。”十一顺著她的目光扫视一圈,恍然大悟:“喔,每月初义父都会派人来帮我打扫。估计前几天刚来过。”
薑月窈稍松一口气:“今日是九月初三,那这一个月,都隻有我们两个人诶。”
“昂。”十一颔首,随即好奇地看向她,目光微闪,语带兴奋:“窈窈,隻有我们两个人住,你好像很高兴?”
“哪有!”薑月窈慌忙移开视线。
听到她矢口否认,十一微抿著唇,声音听上去很是委屈:“你不高兴吗?”
“不是,我没有不高兴。我……”薑月窈一下语无伦次,索性握住十一的手腕,拉著他往前走:“我们还是先安顿下来吧。我、我好累的,你也该休息瞭。”
薑月窈说著,慌不择路地往西厢房走——这儿通常是女眷的房间。
十一轻拽她回到自己身边,带她往正房走:“窈窈,你忘瞭吗?我傢隻有一张床,就在正房。”
薑月窈想起来瞭。
当初十一夜探她在孙傢的闺房,仿若交代后事般把玄武天龟玉令交给她,她仓皇把玉令推回给他,说想跟他一起回傢。
那时候,十一满脑子都隻想著“床”,脱口而出说他傢隻有一张床。
薑月窈倏地停下脚步,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我忽然没有那麽累瞭,我们还是先逛逛你傢吧。”
*
这一逛,薑月窈意识到,十一说他傢隻有一张床,那就真的隻有一张。
他傢偌大的二进院,竟真的隻有正房裡有一张朱漆彩绘的拔步床。
要说,也不尽然。因为东厢房裡还有一张很小的床。
“十一,我不明白。”薑月窈站在东厢房中,轻轻推动眼前小巧精致的摇篮。木质摇篮发出吱呀的轻响,随著她的动作缓缓摆动,瞧上去还怪可爱的。
薑月窈沉默片刻,迟疑地看向十一:“这是婴儿的摇篮吗?”
十一的傢是一间标准的二进院,一进院裡供婢女、仆从起居的倒座房空落落,既然没有婢女、仆从常住,没有床也很正常。
而西厢房分隔三间,巧妙地佈置成绣房、香室和书房。虽然缺少人烟气,但每一处陈设都精美绝伦。尽管瞧上去颇像吴陵郡女子的起居间,但在没有床榻这件事上,还算合情合理。
可她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东厢房,怎麽会佈置成孩童的房间?
“是啊。”十一点点头,神色坦然:“我记忆裡,我傢就是这样的。喔,这大概是我八岁之前为数不多相当清晰的记忆。”
他语调寻常,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佈置有什麽突兀之处。
薑月窈张瞭张口,一时没有说话。
她看著高大的少年站在摇篮前,阳光透过窗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摇篮被他的影子笼罩,显得格外的羸弱而渺小。
十一不刺绣,不品香,也没有需要抚养的孩童。
十一并非从废墟中构建起属于自己的傢,而隻是执著地複原瞭记忆中的一幢建筑,一丝不苟地还原著每一个细节,哪怕那些细节与他的现实生活毫不相干。
这裡,究竟是十一真正的“傢”,还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深植在心底、不愿放手的执念?
“怎麽?你在想要添置什麽东西吗?”十一见她沉默良久,扭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