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181)
望见她含著泪的眼睛,晏昭回呼吸一滞, 隻觉犹如被一根细丝勒住瞭自己的心,连五髒六腑都跟著揪紧。
他的面色发紧,半边面具遮掩下的蜿蜒伤痕,也跟著条条绷紧, 狰狞地提醒著他, 他不愿向她揭露的过往。
晏昭回紧紧地握著椅子的扶手,他知道自己应该云淡风轻地断然否认, 可他做不到。他隻能艰涩地开口:“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薑姑娘, 你要朝前看。”
“我一直在朝前看,所以我才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薑月窈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注视著他,语气既诚恳又倔强:“可支撑我朝前看的,亦是从前种种。”
正是因为牢记著七岁之前的那些无限美好的记忆, 她才能在孙傢这样的地方撑下来, 始终不改本心。然后,她才有幸遇到十一, 以一颗真心, 收获一份新的、真挚而热烈的爱意。
“我自幼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还有一个……”她顿瞭顿, 还是没忍住让一滴眼泪从眼眶裡偷溜出来:“很疼爱、很疼爱我的哥哥。”
晏昭回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收紧,指节发白。他想伸手擦去她的泪水,却又硬生生地克制住瞭这个冲动。
薑月窈拭去眼角的泪,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坚信哥哥出海之后,一定会平安回来,把我接走,像儿时那样,把欺负我的人都揍趴下……”
薑月窈看著晏昭回,轻声道:“八岁那年,孙识文在我的食盒裡放蛇咬我,害我大病一场,我很可能就撑不过去瞭。”
晏昭回的脸色骤然阴沉,声音低沉如雷:“竖子安敢如此!”
“哥哥不在,他欺负我无人可依,自然敢为所欲为。”薑月窈苦笑一声,她停顿片刻,向晏昭回走近一步,凝视著他,轻声问道:“可是,如今,我哥哥回来瞭,对吗?”
晏昭回浑身一震。
他紧咬著牙,努力维持著冷静的表象,道:“薑姑娘,纵然你哥哥不在你身边……”
他仍不肯承认。
“是啊,没回来就没回来吧。”十一看著薑月窈的脸上涌现出难过,顿时面色微沉,想都没想,就打断晏昭回的话。
他一把揽过薑月窈的肩膀,将她抱在怀裡,郑重而严肃地道:“反正,窈窈,你有我在,再不会有人欺你无人可依。”
窈窈一定很难过,所以哪怕当著晏昭回的面,她也什麽都不管也什麽都不顾,隻埋在他的怀裡,声音闷闷的,一准在哭。
晏昭回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亲密地相拥,他下意识地起身,眉心紧锁,深刻出一个“川”字:“十一,松开她!”
“晏昭回,你以什麽身份跟我说话?”十一抱著薑月窈,敏捷地避开,虎视眈眈地盯著晏昭回,理直气壮地道:“我为什麽要松开窈窈?我可是窈窈的情哥哥。窈窈说好要嫁给我的!”
什麽情哥哥?什麽说好要嫁给他?
十一这是什麽意思?
他把窈窈带走的这段时间裡,究竟发生瞭什麽!?
素来冷静温和的晏昭回,这次是当真被十一气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我是她亲哥!!!”
*
当晏昭回失控之时,近乎咆哮地吼出这句话后,室内蓦然一静。
十一反应最快,他扫一眼略有几分颓然的晏昭回,从鼻子裡发出一声轻哼,依依不舍地松开薑月窈:“窈窈,喏,他承认瞭。”
薑月窈还有几分恍惚,方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瞭。
她茫然地离开十一的怀抱,扭头看向晏昭回。这一瞧,她吓瞭一跳,忙从十一怀裡扑过去:“哥哥!”
晏昭回方才气得狠,又吐出一大口污血。此时他浑然卸力,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跌坐在椅子上。
看到焦急的薑月窈,他深知自己的任何僞装都已毫无意义。
“窈窈啊……”晏昭回犹豫片刻,伸出手来,珍而重之地,轻轻地摸瞭摸她的头:“我没事。吐出淤血是好事。”
他终于换回幼时常称呼她的昵称,这个称呼,他隻有今夜最危急之时,曾脱口而出,如今,终于能在她面前,光明正大地这样唤她。
可薑月窈不信,她撑著他起身,慌忙地看向十一,本能地向他求助:“十一……”
“他说的没错,吐出淤血对他有好处。”十一在薑月窈开口前就已经走过来,代替薑月窈的位置,试图让晏昭回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扶他回床上。
可没曾想,晏昭回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把手一缩,转而看向薑月窈,“善意”地提醒道:“窈窈,方才就是他把我气吐血的。”
薑月窈一噎,弱弱地道:“十一,你去请阿蓿姐姐进来吧。”
十一:“……”
晏昭回还不如别承认他是窈窈的亲哥哥呢!
*
是夜,十一抱臂靠在晏昭回房间外的长廊上,脸上写满瞭“不高兴”三个字。
他瞥一眼房门,又瞥一眼。
窈窈方才都跟晏昭回叙瞭一万年的旧,如今章嬷嬷煎好药,薑诚安排妥当傢丁,请来大夫,都忙不叠地往房间裡赶,她怎麽还不出来?
十一身边的气压低得吓人,就连密佈的阴雨,都不怎麽敢往他身边斜。
他等瞭又等,最后实在忍不住,紧抿著唇,倏尔直起身,势要进去把窈窈掳出来。
然而,他才要伸手推门,门就“吱呀”一声开瞭。
“十一!”薑月窈眼睛亮盈盈地望著他,声音轻快,一下就握住瞭他的手。
她柔软的掌心牵住他手的那一瞬,十一满心的愤懑顷刻烟消云散。
不过,他可不能那麽轻易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