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28)
他说著,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靠近她:“窈娘,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玉成好事……”
孙识文竟下作至此!
薑月窈跌跌撞撞地绕著石桌后撤。她扫眼仍在燃烧的迷魂香,明白一定是因为他们身处空旷,导致风吹散香气,迷香效用减弱。
可她没办法,若是让孙识文进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更无异于羊入虎口。就算把他药倒,等寂乐师太来,她也百口莫辩。
她要保持冷静,与他周旋。
她一定能撑到寂乐师太来。
薑月窈握紧袖兜中的香刀,随时准备把它拔出来。
“你怎麽在躲?”孙识文脑袋昏沉,费劲地辨别出这件事。
“躲什麽?你还有资格不愿意?”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你难道还指望著外祖父给你订的婚事?实话告诉你,母亲早就在谋划将这门婚事换给大妹妹。吴陵郡城的富贵人傢,哪轮得到你?”
果然,孙傢要夺走外祖父替她留下的婚事。
尽管早就猜到事情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可当事情落定,薑月窈一时慌神,撞到廊前石头上晒著松针的竹筛,竹筛“砰”地摔到地上。她吃痛,撑著一旁的梁柱,止住脚步。
她一停,孙识文脸上便是一喜,醉醺醺地道:“你乖乖听话,也免得我把下人叫来。爷本打算在府中办瞭你,不过偏僻地有偏僻地的好处。爷的人拦著,没有人能打搅我们。”
绝望巨浪一样扑来,薑月窈咬紧牙关,倏地拔出袖兜中的香刀,她双手紧攥著刀柄,将刀尖朝向孙识文,从喉咙裡挤出一个字:“不!”
可孙识文早听不进去,他目光猥琐地扑过来——
可他还没沾上薑月窈的衣袖,竟就像一隻被人掐住脖子的鹌鹑,“啊啊”地叫唤著,两眼一翻,面条一样软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薑月窈错愕万分,不知道究竟发生瞭什麽。
直到她从孙识文歪倒的脖颈间,看到少年清隽的容颜。
他的脸色黑如暗夜,眉眼间皆是寒刀铁刃的煞气。就连他向来清澈的眸子,也像千尺潭一样幽深。
“我讨厌他。”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玄冰,他微微收拢攥在孙识文脖子上的手,望著薑月窈,又重複瞭一遍:“我讨厌他。”
“十一……”薑月窈回望他,喃喃他的名字。
她安全瞭。
这个念头,恰如她在漫长的雪夜裡,终于等到的春信。她的四肢百骸从寒冬中苏醒,她终于不必强撑发软的腿,可以靠著梁柱,慢慢地滑坐在阶上。
她抬头看著十一,一边抬袖拭去眼角止不住的眼泪,一边却扬起唇,轻轻地望著他笑——
“十一,你回来啦。”
第018章 第 18 章
十一的每一条经络裡,本来都流淌著即将暴走的戾气。
他跟踪信王世子和第五殿,一路回到溪源镇。见没有机会下手,他摸清他们落榻的宅院之后,先通知第四殿,由第四殿盯著。尔后他便赶回云岫间,想找薑姑娘玩。
谁知,他才回来,就撞见薑月窈被一个男人胁迫。
他就应该直接用刀杀瞭手裡这个男人,而不是凝望薑姑娘的脸色,却迟迟没有捏断此人的脖颈。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相当不耐烦,决意杀瞭手裡的男人。
可是,她忽而呢喃他的名字,在用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对他说“你回来啦”。
这一声好轻,像云一样,风一吹就要散。
十一看著她。
她仿佛耗尽瞭全身力气似地坐在那儿,手中仍握著那柄香刀,微微发颤。
她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痕,不管她多努力地擦拭,她的眼泪就像山上那口泉眼一样,流不尽。她的眼睛红得厉害,可不知是因为水光,还是别的原因,她的眼眸却极其明亮,很配她唇角弯弯时,脸颊上浮现的两个小梨涡。
她在哭,可也在朝他笑。
十一心裡忽地有些发堵。
乱窜的戾气就像囊袋开瞭口,一下洩尽瞭气。
他胡乱地把手中昏死的男人丢到地上,拧著眉,走向她。
薑月窈抬头望著他,连忙抹瞭一把泪,道:“我、我就是有点腿软,一会儿就能站起来……”
她话音未落,忽而见十一蹲下身子,然后将她圈在怀裡。
薑月窈本能地想推开他,却忽而感受到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背上。
他没有将她揽进怀中,隻是保持一个圈护的姿势,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背。
薑月窈一愣。
她陡然意识到,他或许是在学别人安慰她。
他的动作生涩得像个蹒跚学步的稚子,一声不吭,若是旁人看到,一定会笑。可她的心裡却酸得发涨。
早先被吓得背上覆满薄汗,此时风一吹,黏腻又冰凉。但他的手很热,纵使隔著衣裳,她的脊背也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她紧咬牙关,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缓瞭半晌,才轻声道:“十一,谢谢你。我、我可以站起来瞭。”
十一动作一顿,垂眸看她。
那日他听到章嬷嬷跟她说话,也看到嬷嬷安慰她。嬷嬷轻拍她的背,并没有说什麽安慰的话。他隻会依样画葫芦,也不知道该说什麽。
可他们离得太近,他望进她如水般润泽的眸中,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什麽。
半晌,十一闷声道:“哦。”
他将手搭在她的腰上,顺势揽著她站起身。
这一动,薑月窈立刻意识到自己手裡还握著香刀。她吓得赶紧调转刀尖,急问道:“十一,你受伤瞭吗?我是不是伤到你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