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香事(45)
普明寺是溪源镇内第一寺,由摄政王同族周氏供奉,香客盈门,远不是人烟稀少的怀慈庵能比的。
而“制香使”是香徒弟的上一级,须通过四方香会的香试,才能得此名号。
傢丁说著,将手中的一把佛香掷向湛法师太。
火星微闪,这其中有正在燃烧的佛香。薑月窈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湛法师太的身前。
十一比她的动作更快,他拂袖扫落佛香,挡在她的身前。
他的袖风强劲,她的衣裳甚至未曾沾染一丝香灰。强风同时将正在燃烧的佛香气息推涌至她的鼻翼,一丝恶气想要偷溜走,薑月窈一震,脱口而出道:“这佛香有问题!”
傢丁脸色一变,甩出鞭子:“你算什麽东西——”
可长鞭才扬尾,他便觉一道冷意贴著他执鞭的手指“嗖”地划过。
长鞭紧贴著他的指尖,断成两截,软趴趴地掉到地上。一片柳叶竟如一柄利刃,插入梁柱中,入木三分!
“你又算什麽东西?”
少年的声音,冷得出奇。
第027章 第 27 章
空气陡然一静。
原本气势汹汹的傢丁们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都没有把路过的少年少女放在眼裡。
毕竟,为免车马棚的气味太大,让添香坊的客人不喜。所以, 车马棚设置在较远处。通常,贵客会在正门下马车,由车夫再把马车赶到车马棚去小憩。
傢丁刻意避开瞭人流热闹的大路,在靠近车马棚、最不起眼的角门把湛法师太丢出来。
从这裡路过的人, 无非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
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
执鞭的傢丁连忙把光秃秃的鞭柄收起来,对十一好声好气地拱手道:“都怪小的几个脾气急, 有眼不识泰山。”
“可父老乡亲们, 你们说谁摊上这事儿能不急呢?”傢丁对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拱手道:“师太前四次来,我们都好吃好喝地供奉著, 说尽瞭好话。谁能想到,她赶著贵客即将临门的时候, 又来。”
“莫不是你们前几次伺候太好,惦记著你们的功德银子吧?”有好事的赖皮起哄问道。
“可不敢这麽说。”傢丁长叹一声:“罢瞭罢瞭,都愣著干什麽,还不赶紧把师太扶起来。这样吧,您去孙氏医馆看看, 钱小的给您出, 再给您一笔功德银,让您和座下的师太都好好养身子。佛香的事儿, 咱们就不提瞭。”
十一不动如山, 没让任何人过去。
他看向薑月窈。
傢丁先前连看都懒得看薑月窈一眼,十一这一回眸, 他立刻意识到谁才是真正拍板的人。
他马上对薑月窈拱手道:“小娘子,您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制香使抽查过佛香,亲自盖印封定,怎麽可能有错?您无凭无据地说我们的香有问题,挨板子的可是我们。还请高抬贵手。”
薑月窈还没来得及说话,湛法师太便轻拍她的手,将她的手轻轻地往外推:“施主,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进来,快回去吧。”
薑月窈犹豫地唤道:“师太……”
“此事该由贫尼一肩担。”湛法师太用力离开薑月窈的怀抱,缓慢地站起身来,弯腰捡地上散落的佛香:“贫尼无所求,但求贵坊重验所有佛香,勿使佛不受敬,而人不宁。”
湛法师太如此淡然,先前嘲弄她的人,一时竟都不再开口。
薑月窈怔忡地看著湛法师太。
她明白此事她不应该参与。
她虽然戴著帷帽,可她形单影隻,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迫揭开帷帽,暴露身份。正是因此,湛法师太甚至没有称呼她为“薑施主”,而隻称呼她为“施主”。
但凡他们用强,逼她摘下帷帽,她很可能会暴露身份,必定会得罪添香坊的制香使。
添香坊的制香使大概率是溪源香会的裁判。得罪他,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
她缄默地站起身来,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佛香。等捡起燃烧的那根佛香时,她忍不住将它放至鼻尖嗅闻。
这根佛香已经燃至底部,但那股恶气依旧若隐若现。
她攥紧香脚。
她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佛香一定有问题。
隻是,恶气太淡,如果对香味不敏锐的人,压根察觉不出来。哪怕敏锐些,若不精于香道,也隻会觉得有哪裡不对劲。
但长年累月地闻恶气,那些最虔诚的老弱病残之人,反而最容易深受其害。
如果让她从头至尾闻完这支佛香,或许她就能知道,究竟是哪裡出瞭问题。
可是……
当她的心裡再次响起这两个字时,十一握著一把佛香送到她的面前。
她撞入他明澈的眼眸,仿佛被他看穿所有的挣扎。
*
为首的傢丁脸色青白交加。
湛法师太这个老不死的,果然精明,她穿著青灰的僧袍,颤颤巍巍地弯腰捡佛香。再加上身边的小娘子,亦一声不吭地陪她捡,果然博得周遭的同情。
要不是那个古怪的少年捡得太快,旁边围观的人也要动手替她们捡。
这条小巷人虽然不多,但事情闹得太久,一些路过的人已经开始一步三回头地往这儿看。有些人探头探脑地观望一番,转头就走,一定是去呼朋唤友来看热闹。
他隻恨不能派两个人把这老秃尼打晕架走,否则,要是惊扰贵客,他怕是会被傢主打断腿。
然而,他觑一眼站在她们面前的少年,隻能压下脾气。
傢丁一边让下人去装模作样地试著捡两根,一边耐著性子劝说:“师太,您捡完佛香,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