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孩子气, 惹得薑月窈噗哧一笑。她绕到十一的身边, 随心而动，眉眼弯弯地笑道：“十一, 你是在……”

“吃醋”这两个字，在她的唇齿间打瞭个转，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薑月窈及时止住，将它咽瞭下去。

十一脚步微顿，侧首看她，困惑地问道：“嗯？你怎麽不说完。”

薑月窈双手背在身后，小拇指勾紧自己的袖子。

好险，她差点就没过脑子，把“吃醋”这样的话脱口而出瞭！

十一一准不知道“吃醋”是什麽意思，她可不想跟他解释。

“我、我是想说，你实在对我已经很好瞭，不用给我荷包，就已经很好瞭。”顶著十一专注的目光，薑月窈脑子乱乱的，一时想不起其他掩饰的说辞，隻能将另外的心裡话一股脑和盘托出。

她说罢，却又害羞起来。她飞快地将荷包硬塞进十一的手裡，匆匆拎著提盒、挎著包袱，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去：“我先把东西收起来，我们得赶紧去怀慈庵！”

十一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掂瞭掂手裡的荷包。

她胆子大瞭好多。从前，她推拒他送的东西时，都不敢直接把东西塞还给他的。

不过，看在她说他“很好”的份上，他不跟她计较。

十一轻轻地哼瞭一声，轻快地把荷包重新挂回腰间。

*

薑月窈关上正房的门，深吸一口气。

今天，十一怪怪的，连带著她也变得怪怪的。

她怎麽会觉得十一在“吃醋”呢？

她揉瞭一把自己的脸，把麻团一样纷繁杂乱的思绪丢开，将香材放到五斗柜上，把提盒藏到床底，重新拿起采佩兰的竹篮。

她虽心有踟蹰，不过顾念著淳善的病情，放好东西立刻就从正房走出来。

十一正在梳理踏雪的鬃毛，见到她，他轻拍马背。踏雪嘶鸣一声，哒哒哒地拐到云岫间后的林中去吃草。

“走吧，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薑月窈不等十一开口，就率先往怀慈庵走，马不停蹄地道：“趁著天还没下雨，我一会儿要去池边采佩兰。”

怀慈庵的香客虽少，但总有零星几个。为免踏雪太惹眼，他们要步行去怀慈庵。

尽管怀慈庵离得很近，依薑月窈的脚程，也不过隻用走一刻钟。可她还是莫名觉得去怀慈庵的路有些难熬。

少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视线如影随形。

薑月窈侧颊像在被火烧，她力图让自己显得很忙：“兰蕊园品香会在二月十五日，我的香要窖藏七日，我没多少时间制香瞭。所以一会儿就得赶紧处理香材，要研香、捣碎、烘焙……”

她说著，肚子忽而“咕嘟”地叫瞭两声。

薑月窈戛然而止，飞快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今天从早忙到晚，她错过午膳，就隻吃瞭嬷嬷的烙饼，不怪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还是觉得有些害羞，正要为自己解释，就听到身边不约而同地传来肚子“咕咕”的声音。

十一比她还要懊恼：“我要多打两隻锦雉鸡。”

他们一样的饥肠辘辘，又一样的羞赧懊恼。

薑月窈释怀，低眉莞尔，轻应：“好呀。”

*

十一打猎的本事一流，当薑月窈采满一篮佩兰后，他的肩上已经挂瞭一串三隻锦雉鸡。

再加上，薑月窈把药包交给寂乐师太后，粗略地说瞭说在添香坊发生的事，提醒她新佛香有问题。于是，哪怕斋饭时间已过，寂乐师太仍感激地给薑月窈塞瞭一小篮野蘑菇。

烤蘑菇鲜香无比，配上滋滋流油的烤鸡，鲜美的气味在云岫间中四溢。

——章嬷嬷疾步走向云岫间，还未及进院门，先闻到瞭这令人食指大动的气味。

少女欣然的声音隐隐绰绰地传来：“十一，我研磨瞭一些香草碎，可以抹在烤鸡上。其实，更好的香材是玉桂、八角、肉豆蔻，喔，还有花椒。有时候，嬷嬷还会再抹上一层胡辣子。爹爹和哥哥都很爱吃，我也喜欢，隻是阿娘不许我吃太多。”

章嬷嬷愣瞭愣。

她有很久很久，没听见她的姑娘这样惬意地跟人谈论起从前往事。

鬼使神差的，章嬷嬷咽下口中的呼唤，轻手轻脚地循声走过去。

少年与少女坐在四处漏风、残垣断壁的西墙根下，以碎砖堆烤炉，树枝当烤架。看起来，简陋得令人心酸。

尤其是，章嬷嬷和湛法师太一同回来，她深知薑月窈刚刚见过添香坊内院的锦衣玉食。水榭裡的载歌载舞，跟这破落院子，无异于云泥之别。

可身处此地，薑月窈的声音，却那样轻快：“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章嬷嬷无比确定，她那时感觉得一点也不错。

这郎君，让姑娘高兴。

章嬷嬷鼻头一酸，她张瞭张口，一时竟不忍心出声。

可惜石郎君抬起头来，看瞭她一眼。

章嬷嬷立刻收敛脸上的哀色，挤出笑容。她正要打招呼，就眼睁睁地看著少年熟视无睹地低头，凑得很近，低头嗅她姑娘手中的香草碎：“嗯，是很香。”

章嬷嬷：“……”

这不谙世事的郎君！

“姑娘！”章嬷嬷朗声唤道，毫不犹豫地走瞭过去。

*

薑月窈一听见章嬷嬷的声音，就高兴地站瞭起来：“嬷嬷，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会再晚些回来呢。”

薑月窈迎上去，帮章嬷嬷卸下背篓。

“老奴一拿到喜信，一刻都不想耽搁，赶紧回来瞭。”章嬷嬷笑眯眯地走到十一和薑月窈中间，放下背篓，从怀裡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张叠得豆腐块一样方正的纸：“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