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藏好，一定要藏好。

不然，会死的。

“我把你们藏起来、给你们锦衣玉食，教他身手功法，我还不好吗？”

——是啊，这样还不好吗？

他已经把他最好的东西都给薑月窈，她为什麽不肯跟他回傢？

“你为什麽还想回傢？为什麽要逃？你凭什麽不想被我藏起来？难道非要我把你锁起来、杀瞭……这样，你才会永远属于我……”

——永远、永远属于他。

薑月窈的影子在他身前晃。

十一踉跄地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她纤细的脖颈触手可及，隻要轻轻一折……

可他的手抖如筛糠，却始终未曾往她的脖颈处，挪动一分。

他的两道意识之间激烈地抗争著，直到一抹馨香忽而兜头将他笼罩。

就好像在血腥气弥漫之地，突兀地架起一床太阳晒过的被子。于是，残阳血月轮转，暖洋洋的春日高高挂在天际。

白骨生春草，血池盛繁花。

十一的神色恢複几分清明，定睛粗看——

是薑月窈解下她的披风，盖在他的头上，替他遮雨。

十一茫然地看著她，呢喃：“你怎麽还没走？”

“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薑月窈满心懊恼，她怎麽就被他生龙活虎的样子骗瞭，忘记他生瞭这麽重的病！

她早把心裡什麽纠结难受都丢到一边，急切地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们有马车，我们这就下山去找大夫！”

可十一铁塔一样纹丝不动，他反倒忽地长臂一揽，将原本搀扶著他的薑月窈，重新揽进怀中。

他抱著她，不紧也不松。

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贪婪地细嗅她锁骨处隐隐的体香。

披风将他们二人笼罩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这片天地外，风急雨骤，林叶乱舞，可这片天地裡，藏著人间小小的春日。

绵远清甜，他最喜欢。

不论是世所罕见的奇楠香，还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都压不过。

“十一……”薑月窈焦急地轻推他，想催他回去。

可十一的意识，在清明与恍惚之间。

“窈窈……”他回应她的呼唤，轻轻地蹭一蹭她的脸颊，委屈地喃喃：“你实在不想被我藏起来的话……”

少年卸下所有的力道，抵著她的肩窝。

“那你把我藏起来吧。”

第046章 第 46 章

十一的声音很轻, 像贴著薑月窈耳畔的一道微风。

他抵靠她的肩头，仿佛把身傢性命都交付在她身上。

薑月窈肩头一沉，她差点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 踉跄地后退几步才重新站稳，紧张地轻唤：“十一？十一？”

十一含混地应声：“嗯……”

显然，他虽然还醒著，也不像方才那样疼得面目狰狞, 可刺骨的疼痛并没有放过他，他的思维难以集中。

雷声阵阵，雨点噼裡啪啦地浇在他们头上，眼看著就要把披风浸透。

薑月窈愈发焦急, 她根本顾不上藏不藏的事, 立刻调整自己的姿势，右手绕过十一的腰, 让他能将左半身靠在她的右肩上。

她抬手拭去十一额头上细密的冷汗，用力撑起他, 试图在他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的时候，搀扶著他往云岫间走：“十一，你再撑一撑，我们得赶紧回房间去。”

电闪雷鸣之时，这样的密林实在太危险瞭。

十一听到她的话, 仿佛提振瞭些许精神, 含糊地问道：“你要把我藏起来瞭吗？”

薑月窈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还是藏不藏的事儿吗？

十一那麽高大颀长，别说把他藏起来, 她现在连把他扶回云岫间都费劲。

但是, 十一的声音裡掺杂著一线期待，薑月窈咬牙道：“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尽管十一没有再应声, 可她的肩膀微松，十一好像恢複瞭些力气。

*

薑月窈撑著一口气，终于与前来找他们的章嬷嬷和七斤彙合。

“姑娘！”章嬷嬷大惊，心疼地撑伞迎上去。

薑月窈把披风都盖在十一的脑袋上，自己被淋成瞭落汤鸡。

七斤也赶紧迎上去搀扶十一。然而，他的手刚放在十一的胳膊上，神色恹恹的十一就倏尔抬眸看向他。

十一的目光寒凌凌，七斤一惊，他陡然想起十一的恶名，吓得立刻松开手。

“嬷嬷，我没事，十一发病瞭。”薑月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见状，连忙道：“十一，七斤是来帮忙的。”

十一没说话，隻蔫蔫地伸出右手，按在七斤的肩上。

七斤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他赶紧提一口气，顺势扶著十一回东厢房。

等回到房中，衆人都大松一口气。

七斤赶紧先去煮上薑汤。

薑月窈坐在十一床边，下意识地想问章嬷嬷拿干净帕子拭净十一额上的水迹。

“老奴来就行。”章嬷嬷拿著帕子避开，关心十一，但更关心薑月窈：“姑娘，您都快被雨浇透瞭，快去换身衣裳。十一郎君这儿，我们守著就行。”

薑月窈明白利害，点点头。

可她才刚想从十一的床榻边起身，就察觉到她的衣摆正在被人拉扯——双目紧闭的十一，竟仍紧紧地攥著她的衣摆。

薑月窈重新坐下来。

“姑娘，这可不成，得风寒可是要命的。”章嬷嬷压低声音，急著想上来掰开十一的手。

薑月窈伸手握住她的手，摇瞭摇头：“嬷嬷，我明白。让他握著吧。”

薑月窈看瞭眼脸色苍白的十一，脱下被十一拽住的对襟长衫，盖到他的胸口：“十一，七斤和嬷嬷替你换身衣裳，我去去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