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与荆棘鸟【悬爱】(152)
贵客们穿著夸张的中欧礼服,带著精致各异的面具,在舞池中跳著沙龙舞。这是十九世纪比较流行的一种随时交换舞伴的轻快交谊舞。
朝朝穿梭在人群裡,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穿著普通仆从装,带著面罩的女人,哪怕面对面从她餐盘中取走瞭一杯酒。
——相同的,她也没办法在人群中,找到许言清。
楼上的包厢裡,穿著黑色骑士服和白色王子服的两个男人,正在俯视著整个舞池。
白衣王子:“你瞧,这些人看起来多得意啊,隻要带上面具,都开始放飞自我。不过,谁也不会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麽。”
黑衣骑士:“最后的舞会,你该画下来的。”
他说完,白衣王子将手中的酒杯高举起来。
“To final masquerade ball(敬最后的假面舞会)!”
黑衣骑士唇角微扬起,酒杯与他相碰,低沉清冷的音调也念出:“To final masquerade ball.”
他饮尽杯中的龙舌兰,馀光往下,被人群中一个窈窕的背影吸引住,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什麽时候离开?”他问白衣男人。
白衣男抬眼看瞭看头顶的五彩斑斓的气球,笑著说,“马上。”
他往甲板方向走去,转头不忘叮嘱黑衣骑士,“你也别太迟哦,不然是死是活,就没有人能保证瞭。”
说著,男人一跃而下,而船下方早就备好瞭游艇。
游艇溅起的水花,在黑夜中掀起飞扬的弧线。
见他离去,黑衣骑士看瞭眼腕表,大步迈向楼下的舞池。
朝朝才把手中的餐盘放在用餐区,右手腕猛地一紧。紧接著,她被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裡。
距离很近,她能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冷香和淡淡的酒味。
攻击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下来瞭。
她说:“许言清。”
黑色骑士服的男人沉沉地应瞭一声。
朝朝松瞭口气,却在下一秒被他拉入瞭舞池。耳边是轻快的音乐,她脚步凌乱,猝不及防地撞击许言清的胸膛。
“你不应该来这裡。”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朝朝仰头看著他:“你呢,就应该瞭?”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入他的眼底,许言清下意识地移开瞭视线。
“你没有什麽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朝朝抿著唇瓣,灯光昏暗声音嘈杂之下,就算说得很轻,却也像巨石一样砸入许言清心底。
沉默,沉默瞭很久,腕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走著,他始终没有说话,隻是紧紧拥著怀裡的少女。
朝朝:“我想听你和我说实话。”
实话?
许言清迟疑瞭,他闭上眼眸屏息瞭片刻,恢複瞭稍许理智,“实话就是……如你所见,我选择瞭自己应该走的路。”
“应该走的路?”顾朝朝不信,“受害者複仇协会,你觉得这样它的做法就是正确的?”
“你的右边是私吞善款的著名慈善傢,左边是帮□□犯做无罪辩护胜诉的律师,后面是逼死学生的终身教授……”
许言清低低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朝朝,这裡没有一个无辜的人。”
不无辜,所以呢……
“你们想做什麽……”朝朝的话音裡全是颤抖,仿佛死亡的钟声即将在耳边敲响,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突现。
“难道说……这场假面舞会,是要处决他们?”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这裡的每个人都不无辜,但是不该由他来下判决,而且除瞭这些衣冠楚楚的禽兽,难道没有其他人受到伤害吗?
这些侍应生呢,船员水手呢,还有这背后的一个个傢庭呢?
没有无辜的人受伤害,这句话本身就是悖论。
朝朝不敢直视许言清的脸。
她很失望。
意识到瞭这一点,许言清的心口揪紧。
他强逼著自己说出下面的话,嗓音沙哑地不成样子,“朝朝,在气球落下之前,和我离开这裡。”
他朝她伸出右手。
朝朝盯著他手腕上泛著银色光芒的腕表,那是她送的礼物,是自己的勋章。
“如果我说不呢。”
她不会和他一起走瞭,如果他选择的路,是崔诚那套扭曲的正义的话,朝朝不会与他同行。
“许言清,我爱你。”朝朝说,她能感觉到抱著她的男人身形僵硬瞭一下,“但是,爱你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更爱我的信仰。”
许言清知道的。
可就算心中早已有瞭答案,在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可自控的心痛瞭起来。
舞曲停下,倒计时的声音响起。
大傢在迎接著柯蒂斯游轮的传统节目——揭面和气球彩带。
大火中的游轮
许言清知道。
这一切正在按照他预料的结果进行著。
朝朝会采取行动,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害,隻除瞭他和朝朝两人——两人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感情。
可就算如此,许言清也像握住流沙一样,紧紧地攥住瞭手,希望能够得到一丝垂怜。
他想起瞭从前,朝朝和自己告白的时候。
如果她问的不是,他喜不喜欢她这样的话。
而是问他,想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许言清不能保证当时的自己会拒绝。
所有人都说,许言清的眼中没有顾朝朝。隻有许言清自己知道,他的眼角馀光中全是她,就算隻是泯然衆人的背影,他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可他也分明知道,他的整个人生将经历人的种种情感骚动,有时离得很近,有时会幸福,又有些时候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