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136)
风微微吹起他的衣摆,像吹起一片风帆。
辛澈静看著他,微微笑瞭,“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他往前走瞭几步,好让辛澈看清他的面容。
“师母你好,我是顾老师的学生。”
他俯身,把那束花放到她床头一角,停顿瞭下说,
“我叫谢小满。”
他的味道永远比声音先一步到达,辛澈感受著他身上永恒不变的一种像某种草木的味道,蓦然垂眸。
再抬头,她浅笑看著他的眼睛,“小满,很特别的名字。”
谢司珩拨弄瞭一下花瓣,有一滴露水从花蕊裡流出。
也许是刚摘不久。
“听说师母受伤瞭,班裡派我作代表慰问一下。”
辛澈说,“哦..那辛苦你瞭。”
“师母好点瞭吗?”
辛澈指指自己的右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谢司珩眼看向她的伤处,又瞥过来看瞭看吊瓶,最后转向她的手背,
“留置针扎久瞭,容易静脉堵塞,可以多热敷一下,或者做做按摩。”
辛澈也随他看向自己表皮静脉略微肿胀的右手,“你很懂这些?”
“对,我妈妈之前经常住院,久病成医,我就学会瞭点。”
“好,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
话题戛然而止,室内隻有簌簌树叶吹动的声响。
他们谁都没有想要再挑起新的话题,就这样彼此目光交彙到一处。然而似有一扇玻璃阻挡在他们之间,目光无法跨越,也无法穿透,看清对方的心底。
其实真正看穿瞭又能改变什么呢。
辛澈先一步把目光收回。
谢司珩仍旧看著她,忽然说瞭句,“会好起来的。”
像是鼓励,又像是安慰。
辛澈点头,“好,我知道。”她向后躺去,将床上的一本书无意挤到边缘。谢司珩看瞭眼,往前走去,顺手接起翻瞭翻。
“罪与罚?”他翻到扉页,看著作者的名字,闲聊般地问,“好看吗?”
“不知道。”辛澈诚实地说,“每次看瞭两页,我就会睡过去。”
谢司珩笑著放下书,“看来催眠效果不错。”
“是,比止痛药有效。”
话题再次终结。
数分钟后,辛澈先开瞭口,“谢同学,我累瞭。”
谢司珩:“那我先走瞭。”
“好,再见。”
“再见。”
印象中他们几乎没有这么平和地告别过,在纠缠不清的谎言裡,在看不到尽头的複仇之路上,交织,反複,每一次都试图压制过对方。
然而谁会成为赢傢呢?
或许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赢。
但是她不在乎。
辛澈目视前方,馀光瞥见那道离去的身影忽而又折返。
她继续维持著那副笑意盈盈的面孔,转过脸问,“还有事?”
“师母,如果你出院后觉得无聊的话,不如我送一隻小狗来和你作伴吧。”谢司珩低头拿出手机,边打开相册边说,“他长得很可爱,粘人,爱吃爱睡...他...”
“谢同学。”辛澈打断他,“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养狗,需要付出太多的爱。很可惜,我没有那种东西。请你离开吧。”
谢司珩脚步没有移动,收回手机。
风重新吹开瞭他的衣衫,不知为什么,他又问瞭遍,
“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
这是她说过为数不多的真话,事实上她不可能会给出一点爱,她也不可能会对任何人産生爱。她的心像是一块蛀空瞭的智齿,隻有末梢神经隐隐作痛。
因为最恨的人还没有死去,那些浓烈的恨意才是她的养料,它们滋养瞭她的生命,它们造就瞭她。
它们是她维持心髒跳动的血液。
但谢司珩却无所谓地拨瞭拨后脑勺的发说,“没关系,人是会变的,等下一次问你,师母没准就会有新的答案。”
“对瞭,那本书裡写过一句话。”谢司珩侧目,示意她枕边放著的书,,
“人能从洁白中拷打出罪恶,也能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
——
辛建军没有想到顾明成带著离婚协议再出现在他的面前,顾明成省去寒暄,直接说,
“爸,你想让我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辛建军嘴角歪向一处,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你有什么资格我谈条件?”
顾明成气定神闲,“凭我现在还是辛澈的丈夫。”他抖开协议书,翻到其中一则条款,“你想让我把那栋房子移到辛澈名下,但这房子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産,想让我同意可以,不过必须要按照市场价折算一半给我。”
辛建军嗤笑,“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这婚就不要想离。”
走到穷途末路的境地,顾明成也决心辛建军撕破脸,他讪笑一声说,“就算我被判刑,隻要我不同意,哪怕她起诉离婚,也得耗个一年半载。而且到时我名下的房産会被收缴,辛澈一分钱都得不到。”
“不过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也可以现在就同意离婚。条件就是你必须给我足够的钱。”
辛建军眯起双眼,打量著顾明成,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见利忘义嘴脸般说,“明成,我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
“人被逼急瞭,什么都做得出来。”顾明成目露寒光,“我叫你一声爸,是看在辛澈的面子上。辛建军,你的事不比我犯得轻。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我被抓吧。所以痛快点,给瞭钱我和辛澈离婚,远走他乡让他们再找不到我。这点,不比我进监狱成日让你提心吊胆得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