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146)
这三年辛澈基本就是在不断啃书,不断考试,不断赶往下一个兼职地点中度过。不过她很喜欢这种忙碌的生活,因为足够忙碌,才没有时间去回想很多事。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作为 Camellia 去生活,也许更好。
从蛋糕店下班后,辛澈打包一份火腿三明治和一小份土豆泥。
蛋糕店老板很慷慨,为避免浪费,当日剩下的面包员工们都可以打包带走。
这也好,免得辛澈还要为晚餐发愁。
晚上补习时间是 7 点开始,辛澈乘电车,一路小跑,六点五十分刚刚好到达。
需要补习的是一名年仅六岁的男孩,混血儿,爸爸是芬兰人,妈妈是从国内移民过来的。
男孩在赫尔辛基出生,从未学过中文,辛澈花瞭很长时间,才让他接受,拼音中的 abcd 和英文 abcd 发音完全不同这件事。
本来,男孩的妈妈第一次见到辛澈时,并不认为她会是个好老师。因为她与其他老师表现出的气质截然不同,她的性格给人一种疏离感,话也说得很少,不像是会愿意细声细语哄著孩子的人。
但也不知是不是辛澈冷冷淡淡的性格,反而让小男孩对她有敬畏感,一堂课结束,男孩居然没像前两次那样吵著闹著不想学,还对辛澈礼貌地鞠躬道,“老师下次再见。”
其实辛澈什么也没做,她隻是把国内小学用的一套小红花奖励照抄著用瞭遍。
她对男孩承诺,如果他课上表现好,就可以得到一枚红花,如果完成作业,又可以得到一枚,以此类推,集齐十枚红花,便可以获得玩具一份。
孩子大多抵不过这种奖励机制的诱惑。
上个学期拼音教完,现在已到瞭组词造句的阶段。
辛澈拿出教材,按照词语分类循序渐进地教道,“今天我们来学习名词,名词表示一个具体的东西或者事物。比方说,你面前的这个杯子。”辛澈拿起一隻马克杯,晃瞭晃,“这就是名词,我们可以造句为,我有一个杯子。”
男孩一头金发,扣瞭扣小脑袋问,“那...除瞭名词还有什么词。”
“还有形容词,动词等等,不过这些都很複杂,要等你慢慢学。”
“好吧...”
男孩嘟起小嘴,翻开教材书,看瞭两行,忽然问,“这个是什么?”
辛澈顺著他指尖看过去,
“happiness,中文译为幸福。”
辛澈抽出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一行拼音,又在拼音下方写下“幸福”两个字。
男孩看瞭看那两个字,托起下巴说,“这些字怎么这么多画...方方框框,有长有短,好像在盖房子。”
“你形容得很有趣。”辛澈笑瞭,用笔尖指著拼音道,“不急著学认识字,你先学会怎么念吧,跟我读,xing...”
“西因新...”
“注意看,是后鼻音,老师上次教过你的。”
“西英星...”
“读音对瞭,还要注意是四声。”
男孩又试瞭几次,总算发出瞭对的音。
孩子的注意力通常隻能集中十五分钟,
学瞭会,男孩坐不住瞭,头歪向辛澈肩膀问,“老师什么是幸福啊?”
辛澈用橡皮擦开他画的几道划痕,吹开皮屑,轻声说,“幸福就是,和爱的人在一起。你看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男孩打瞭个哈欠,“那老师你幸福吗?”
这问题让辛澈的动作微微停顿瞭下来。
片刻后,她回答道,“我不知道。”
离开男孩傢中已是晚上八点半。
包裡的三明治凉瞭,辛澈回到公寓,用烤箱将两份饭菜加热好,坐在单人床边慢慢嚼著。
她的面包才吃完一半,低头一看,土豆泥早就被那隻小花狗舔得干干净净。
辛澈无语地笑瞭笑,走到橱柜边拿出狗粮又给他添瞭半碗。
“莫裡,再这么吃下去,你就要成小花猪瞭。”辛澈半蹲下来,一边看莫裡大口大口地吃著口粮,一边揉瞭揉他的头。
莫裡从来不护食,感受到瞭辛澈的触碰,舒服地哼瞭哼,尾巴更是要甩到天上去。
离开北城的四年,身边隻有莫裡一直陪著她。
他陪她複健,陪她搬过几次傢,陪她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
他长高瞭,也长大瞭。
每次辛澈出门,莫裡就在她的公寓裡乖乖睡觉,等她回来。辛澈不论多晚到傢,一开门,永远能见到一个毛茸茸的小头探出来欢迎她。
或许不可能有人无条件的爱她,但是莫裡可以。
吃完晚饭,辛澈为莫裡带好牵引绳,下楼散步。
在冬日,她的腿偶尔还是会疼痛,像有一阵又一阵的寒风钻进她的骨髓。特别难熬的时候,辛澈需要吃四片止疼药才能够熬过去。
不过莫裡今天在傢的时间太久,辛澈想能让他呼吸到新鲜空气,于是忍著不适,带他去公寓后的雪地裡玩。
下楼时,偶遇到房东太太,辛澈礼貌和她打瞭声招呼,
房东太太是个年近六十岁的老人,有三个子女在其他城市。她自己独居在这栋四层小楼中难免觉得有些寂寞,所以便开放瞭几个空房出租。
房东太太得知辛澈腿不方便,很贴心的将二楼采光最好的房间留给她。剩下的三楼两间房分别租给瞭一对情侣,还有一位西班牙女生。
四楼一间杂物间,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卧室一直空著。
房东太太问,“Camellia,你圣诞节有什么旅行安排吗?”
辛澈:“没有,我准备就窝在傢裡好好睡个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