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49)
“嗯,我真的没事。”
辛澈半信半疑地看著她,想瞭想说,“那你在这等著,我去给你买个巧克力。”
“不用...”丁思渺忽然高声止住正要往回走的辛澈,“辛姐,不用麻烦瞭,我..我不吃甜食。”
辛澈在那一秒,察觉出她的异样。
她静静地转过身来,目光探究式地打量起丁思渺,半晌,沉声说,“丁思渺,如果你有任何生理问题想隐瞒我的话,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合作瞭。”
闻声,丁思渺缓缓抬起头,一双眸子,盛满瞭辛澈形容不出的凄凉感。
辛澈将车窗摇起,从后座拿出一个抱枕,拉开拉链。
抱枕没几秒摊开成瞭个毛毯,她抖落开,往丁思渺的身上披去。
冷气刚开没一会,车内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而即使在三十多度的高温中,丁思渺依然需要裹紧自己,才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
她曲膝,紧抱住自己的小腿,蜷缩在副驾驶,像隻受惊的佈偶猫,双目不再明媚,而是失焦地望著玻璃窗上的某个光点。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辛澈谈不上有什么同情心。隻是她看著她的样子,恍然像是看见自己在医院时,也常常以这样的姿势,从黑夜坐到白天。
或许人总是容易受相似的人影响。
辛澈轻叹瞭口气,没有催促她把事情交代清楚,静默地坐著,一手将毛毯拉抻,盖过她的脚面。
很久之后,
丁思渺才开口道。
“辛姐,我有...恐慌症。”
这个病症,辛澈并不熟悉,不过听名称,应该是心理疾病的一种。
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谈不上意外地说,“看你这样子,我猜到可能是和精神方面有关。不然不会突然行为就不受控瞭。”
丁思渺没有立刻回话,她似乎在下一种决心,片刻后,丁思渺看向她,嗓音干哑道,“我一直在服药...平时表现都和正常人是一样的,隻是...偶尔如果碰到瞭一些让我情绪闪回的事情,我就会...就会惊恐,紧张,心悸...”
辛澈听著她说和正常人一样。
忽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她抿唇,回过头来看她,“所以..有什么事会让你情绪闪回?“
“遇到水的时候。”丁思渺头歪向一侧,略带疲惫地搓瞭搓眼皮,低声说,“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水柱,会让我感到害怕。”
“下雨天呢?”
“雨天几乎不能出门。”
“湖边,海边也不能去?”
“是的...”
“那你日常洗澡,喝水,都会害怕?”
丁思渺轻轻地摇头,“那种程度的不会。不过洗澡,我隻能淋浴,不能在浴缸裡。”
“懂瞭。”辛澈颔首,“也就是说任何你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看到水泼过来都会有情绪闪回是么。”
“对...医生说,这是种一种心理创伤表现。对不起,辛姐。”丁思渺声音渐弱,最后几乎轻不可闻地说瞭句,“我不是有意想要瞒你。”
“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辛澈脸转向前方,“换作是我,我也不会轻易把这事告诉一个陌生人。”
“那...我们...”丁思渺欲言又止,暗想被她看到自己失态的这一幕,估计工作也要泡汤瞭。她深深地垂下眼,手指绞著毛毯边,不知自己该走还是留的时候,听到辛澈说,
“介意和我聊聊你创伤是怎么来的吗。”
丁思渺仰起头,辛澈正看著她,“要是你不愿说也没关系。”
有限的空间中,两人相隔隻有一个换挡杆,一方呼吸平稳,而另一方,也在跟随她的呼吸。
其实辛澈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算亲切。
她说话时,唇部弧度是小的,笑意也很浅,即便在笑,眉梢眼角也很平静。叫人看不出一丝真正高兴的模样。丁思渺必须承认,她一开始对她是有防御心在的。
尤其是知道她要对她的丈夫做那些事时,那种无法认同的心理就更重瞭些。然而,现在,她陪在她的身边,替她盖瞭毛毯,又不急不慢地听她说完那些话。她本来可以转身离去的,或者,在知道她有心理障碍时,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带著有色眼光去揣测她。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没有评判,没有怜悯,也没有假惺惺的安慰。
仿佛接受这件事,就像呼吸一样自如,简单。
约莫过瞭半分钟,辛澈见她不动,自己就做瞭个决定。
她拧转车钥匙,右手握上挡杆,在发动机啓动前说,“把安全带系好,我送你回傢。”
“等一下...”
毛毯下盖住的一截胳膊,轻轻探出来。
不知是不是体温回升的缘故,搭在辛澈手背上的手是温热的。
她因为这温热,下意识地低下视线,去看握住她的那隻手。丁思渺的指甲颜色偏浅,没有月牙的形状,一看,就知道是气血不足导致。
“辛姐。”她朝她微微靠过来,眼裡原先的惊惶散去,慢慢被柔和的雾光取代,“你愿意花时间,听一个故事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她。
明明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去袒露伤疤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可说不上为什么,丁思渺有种直觉,眼前的这个人,能接纳她尘封的往事。
踩住油门的脚尖松开,钥匙被拧回原位。
车内一切重归于静谧。
“好。”
辛澈答应著,她的手安放在她的手心中,没有再抽离。
**
车开到一座老旧小区门口,天已经完全暗瞭下来。
初升的月,遥遥挂在天边,斜照下来化作一丝银线,将地面切割成阴,亮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