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58)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删除时的表情,一定是咬著下唇,鼻头皱得像隻小仓鼠似的。她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有这么一个特别的习惯。略微一紧张。总喜欢把五官挤向一处,睫毛像稻田裡的芦苇,扑闪扑闪。
他也不知为何缘故,想起她,嘴边染上瞭一抹笑痕。等回过神,缸子已经在唤他,“对瞭,谢..谢哥..她手机新装瞭一个...监控软件,根据代码看,是能监控车载定位,还附带监听功能。这个我们要留心么?”
定位,监听。
谢司珩一下明白过来,辛澈想要做什么。
原来她暗中也在窥视著顾明成的一举一动,既然如此,他倒省瞭一步。
他思考一番,微微沉吟道,“不用,我之前让你做这套程序,隻是想找机会能接近她。现在目的达成,你也可以暂停瞭。我会找时间让她手机再出一次故障,送过来修的时候,你正好把程序删除,别留什么痕迹。”
缸子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想来想去,最后顺从地应瞭声,“哦,好吧。”
对于谢司珩做的这些事,缸子并不完全明白。
他隻记得两个月前的某天,他带瞭个手机来,说摔坏瞭屏幕,让他给换个全新的。
至于这手机主人是谁,缸子问他,他也不答。隻让他维修时顺带把那套能知晓她手机使用细节的程序编写进去。
这套程序本来还在测试阶段,缸子那时迟疑地问,“你已经找到那件事的主谋瞭?”
谢司珩说,“他们警惕性太高,不好接近,不过没关系,我想到瞭其他的办法。”
“什么办法?”
“暗度陈仓。”
车棚那头麻将声此起彼伏。
谢司珩耳尖支起,时刻留意仓库外的声响,两人时间有限,在粗粗交代瞭使用细节后,缸子拔出个 u 盘模样的东西,交给谢司珩道,“代码写好瞭,你插到他电脑裡,就能自动读取资料。”
“删除过的也可以吗?”
“有办法能恢複。”缸子咧嘴道,“我..技术..你..你放心。”
“好。需要多久?”
“资料拷贝,至少得要十到十五分钟。”
“行,我想办法拖延。”
“但是..谢哥..这么多年瞭...我们..还能找到证据么?”
“能。”谢司珩抬头,望向主机后挂满整面墙的照片。
遍佈的人形抓拍照片中,尤为显眼的是一张名为-“北城建设规划公款挪嫌疑人畏罪自杀”的报纸剪贴。
数年过后,那张报纸边缘已经有泛黄的迹象。
伸手捏住报纸一角的刹那,似乎又触动瞭某种回忆,谢司珩手指蜷起,慢慢摩挲过报纸中一个身躺血泊的男人,对缸子说道,
“有的牌,捏在自己手裡,就相当于捏住瞭对方的把柄。他们有这么一张大牌,怎么会随意丢掉呢。一定会小心地藏好,留为己用。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这张牌找出来。”
Chapter24 圈(一)
暂别缸子后,谢司珩照例去夜场上班。
第三轮酒局散场已是凌晨四点。
包厢内的长沙发上横七竖八地不知躺著几对男女,有的睡瞭过去,有的还在拿著麦嘶吼。
一群人中,谢司珩神智还算清醒,他两指夹住鼻梁,慢揉瞭会。
满室烟味和酒气混合出一种糜烂的类似水果腐蚀过后的气味,黏腻且叫人有种纸醉金迷的错觉。
因为疲惫,谢司珩扭转脖颈时,发出咔瞭擦咔擦的骨骼声。他推开王姐搭在腰间的胳膊,坐起身,从上衣口袋内掏出板醒酒药,掰瞭片扔进嘴裡。环视圈房间,没找到水,于是干脆一仰头,就这么把药片吞咽进喉咙。
舌尖有点苦。
推门出去,大厅内冷气呛得谢司珩咳瞭声。楼下舞池空无一人,热闹化作瞭虚无,隻有灯球杂乱的光点,寂静地转动著。
谢司珩眨瞭几下眼,扯开领口,把那条劣质的黑色领带随手团起,扔在脚下。
插兜往楼上去。
阁楼一整层被改造成瞭员工休息室,有上下铺,带瞭个洗手间,供他们倒夜班的人用。
谢司珩半弯著腰,走到过道尽头,还未开门,就听见裡头有一些异响。
钢丝床的晃动,激烈的,压抑的,红男绿女的痴缠声,出现在夜店这样的环境裡,倒也并不稀奇。
谢司珩退后一步,清瞭清嗓子,倚在栏杆处等瞭几分钟。见门内迟迟没有停歇的迹象,开始不耐烦起来,抬手拍门道,“二位,停一下,我进来拿个东西。”
门内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似是穿衣物的声响。
片刻,门开瞭一小条缝,领班的脸露瞭出来。
“哦,是小五呀。”他看清来人,将门更拉开瞭些,低声道,“进来吧。”
谢司珩往门边站去,瞥见领班隻穿瞭条短裤,又见他如同做贼般的神情,轻笑声道,“抱歉,打扰你好事瞭。我就拿衣服冲个澡,很快就好。”
领班支吾两声,没多说什么,等谢司珩进来后一溜烟似地钻回瞭下铺。
谢司珩没兴趣去看床上躲在被子裡的女人,迈步走进去,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拿出半瓶水喝干。
咽喉的灼烧感总算得到缓解。
身后领班的视线一直刺在他的背上,谢司珩知道这是种催促。
他悠悠找出沐浴露和备用的衣裤,把毛巾搭在肩上,将要锁上柜门时,眼扫到挂在柜子裡的白天穿过的那件背心。
它挂在铁色的晾衣架上,轻轻摆动著,像一个单薄的人形。即便过瞭一天一夜,上面依然还残留著那个女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