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青瓷不语(123)

刺耳的金属摩擦淹没瞭板书声，但也仅维持瞭不到三秒。

苏闻青坐下来，并不敢靠在椅背。

陈默的笔锋苍劲，字迹瘦劲清峻，行间留有恰当的空隙，并不如草书一样难以辨认。

陶瓷修複，分为考古修複和展陈修複。

考古修複分为检查器物、清洗污迹、粘粘碎片、用石膏补全漏缺四个步骤。主要意义为複原器型，为考古研究提供一定的资料参考。

展陈修複更为繁琐。它在考古修複的基础上多瞭上色这一步骤，力求还原到器物原本的样子，最好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修複的痕迹。

通俗点说，二者的区别就像毛坯房和精装房一样。

他们这一组的展陈修複，不仅要从0开始建造毛坯房，还要包揽后续的精装修，好让客户拎包入住。

“这是第一天，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瞭。”写完板书，陈默转过身，站在讲台前。

略显严肃的口吻让苏闻青的视线从衣领的细雪转回黑板。

许存安看瞭一眼陈默，又斜眼瞄瞭苏闻青一眼，舌头和嘴巴都不动，声音好像远古传来的旁白：

“我那讨人厌的数学老师也这麽说过。在寒假开学的第一天。”

旁白狠狠戳进苏闻青的心窝裡。

正准备附和，陈默却摇头。他的声音和缓瞭一些，耐心地向二人解释：

“我没有角色扮演。隔壁组的宋豫和沉思文，他们从一开始就比我们多瞭近300万的捐款。”

欢欢法则

三百万捐款？

……对瞭，那是餐厅包间裡的事情。

周匀和把霸王餐和文物修複的拍照检查放在同一个环境裡，目的就是让大傢亲身体会到做事留痕的重要性。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所谓输瞭比赛赢瞭人生，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意识到这一点，可大出血的综艺效果却会引得观衆津津乐道。

苏闻青眼眸一暗。

当时许存安说出“冤大头”的时候，宋豫明显是想解释什麽，但碍于某种原因没有开口。他参加的综艺很多，知道什麽样的表现会博得观衆的好感。

那麽沉思文呢？

作为200万的冤大头，以及在《代号：溯源》第一季裡离奇又搞笑的骚操作，他是到底是有心还是真傻？

花费200万，买一个“人傻实诚”的人设标签到底亏不亏？

苏闻青没法判断。

“你还愣著干什麽？”

额头一痛。

许存安面色轻快地弹完一个爆栗，把一垒碗碟放在桌子上。动作不轻，碗碟与碗碟碰撞産生清脆的响声。

“干活抢名额啊！”

文物修複是一个漫长又枯燥的过程，尤其是对于她们这种毫无基础的新手来说。

陈默在桌子上随意挑出一盏小碗，又在废墟裡翻出来几个黑色的塑料袋，走远瞭一些抖落，乌蒙蒙的灰尘在光线下四散纷飞。

砰！

一声陶瓷碎裂的声音从垃圾袋裡传出来，两道目光齐齐落在敞开的塑料袋——

小碗被摔成6个大小不一的碎片。

陈默弯腰，隻手挑出其中5个碎片，放在两个人面前的座桌子上：

“初学者的练习步骤，先把完整的器物敲碎，留出一块，剩下的碎片用胶水粘好，用石膏补齐，最后在补齐的部位上色。”

陈默看著桌面上的陶瓷碎片，眸光微动，思绪万千。

他真正从事古陶瓷修複这一行业已经有8年之久，入门时间不长，仅有半年左右就开始著手修複各个朝代的真品。

真品和练习不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敲碎，隻需要用胶水把破损的部位粘合即可。然而更多的情况是，真品往往保存良好，并没有碎成几片，隻有部分缺口需要补齐上色。

时隔数年，他再一次像初学者那样摔碎瓷器。

啪。

接连一道声音传来，许存安也学著陈默的动作把小碗敲碎。

苏闻青看瞭一眼面前的6块碎片，又把目光落在许存安摔得七零八碎的瓷片上。

一种古怪的想法油然而生。

“我有一个关于偷懒的小问题。”她举手。

因为是外行人，对步骤并不瞭解，所以说话的底气也不足。

陈默看著她，微微点头。许存安也放下手中的碎片，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憋出什麽好屁”的表情。

苏闻青咳嗽瞭一声，清除掉喉咙裡并不存在的异物，然后说：

“对于初学者的练习，好像并没有对于‘把瓷器摔成几片’的规定？”

“呃，我是说，初学者会直接把瓷器摔成很多碎片，留出一个，然后再粘黏剩下的很多快碎片。可如果我们摔陶瓷的手段能高明一点，隻摔成三片，或者干脆直接在器物上敲掉一小块碎片，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节约很多粘碎片的时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陈默哑然失笑地扶著额头。

“如果10年前我能有你一半机灵，也不至于被502粘得满手都是。”

另一头，宋欢的小组修複间内。

摔瓷器，纸胶带固定，滴502，手术刀刮掉溢出来的胶痕。宋豫和沉思文有条不紊地跟著宋欢拼接瓷器。

瓷器拼接完成，表面都留瞭两个拇指大小的缺漏。

下一步，宋欢离开座位，来到后面的透明橱柜裡，略略看瞭一眼，裡面什麽杂物都有，各种工具也都齐全。

她挑挑拣拣，拿出油画铲、橡胶碗、洗洁精、水桶和四方体的盒子。

每样东西各拿瞭三份，正当宋豫和沉思文在座位上整理用具时，橱柜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