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青瓷不语(17)
至于秦安就更不必说,本身性子就跳脱,常把苏闻青逗得止不住笑。
“你们讲得可比陈默有趣多瞭。”苏闻青笑。
秦安一愣:“不应该呀,老陈上课很有一套的,他的课几乎没有人睡觉。”
“真的吗?”苏闻青皱眉,“可他在电话裡给我讲知识点,语气特别像我读大学时候的老教授。”
秦安还在低头分析原因,宋欢却暗自思索起来。
陈老师在工地一向不爱乱跑,收工最后一天让他走一个来回去拿外卖已经是极限。那天他特地跑到村口,一来一回两公裡隻是为瞭接闻闻姐的电话。
既是走瞭路程,又故意隻说些枯燥的惹人困倦的死知识,那他到底图什麽?
“或许,可能陈老师他不太擅长电话授课,”宋欢若有所思,“下次让他当面给你讲解效果会更好。”
宋欢没再出声,拿起手机给陈默发瞭条微信。
“陈老师,你告诉闻闻姐你是特邀专傢组瞭吗?”
十分钟后,宋欢的手机再次震动,是陈默的消息。
“还没有。”
宋欢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指尖飞快的在屏幕上打字。
“好,我懂瞭(勾手)”
“…?你懂什麽瞭”
宋欢没再回複,此时苏闻青正站在铜官窑主题展陈面前,寻找著她要演绎的器物。
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
苏闻青走进透明的橱窗,找到瞭那句在网络上流传已久的诗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诗句被题在执壶的壶身,瓷器的名字很长,可苏闻青记住瞭陈默教给她的技巧:朝代、窑口、工艺纹样、器型,这四点合并组成器物的名字。
苏闻青试探著,小声的开口:“唐,铜官窑,青釉褐彩,执壶。”
话落,秦安和宋欢小声的鼓起掌来。
苏闻青不太逛博物馆,平日裡见到的瓷器也多是现代,或近代的産物。这类瓷器工艺成熟,施釉饱满,完美的几乎找不到丝毫瑕疵。
而眼前的铜官窑瓷器则不同,在苏闻青所见过的瓷器中,它就像一个没被驯化的野禽,同种类造型大小错落不一,做工更谈不上精细和无暇,细看甚至能发现釉色不均匀。器物表面还有一些她说不上名字的异物,有几处还能看见本体粗糙的胎骨。
可苏闻青却本能的,向后退瞭一小步。
不论是她即将演绎的《君生我未生》,还是它右侧的《春时春草生》,或是一盏碗碟,底部褐色的笔记写瞭“好酒”两字。苏闻青看到他们的那一刹,好像从内窥见中唐时期的百姓起居生活。
这是一种难以说明,又让她格外沉醉的美妙体验。
苏闻青轻轻走到宋欢身旁,搂住她的肩膀悄悄的说:
“有空和宋豫逛一逛博物馆吧,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
等苏闻青一行人回到酒店已经是十二点,管傢为他们安排包间进行午餐。
三人都认识陈默,偏偏他本人不在,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落在瞭他的身上。
“老陈其实挺好的,不仅不压榨学生,还经常请我们吃饭,从不亏欠我们的田野补贴。”
“他是…讲师?”苏闻青回忆陈默的自我介绍,“28岁大学讲师,已经很厉害瞭。”
毕竟一开始,她以为陈默最多是个高中老师。
“考古学教授,”宋欢本著严谨的态度,又补充,“副的,还没转正。”
“……”
教授和老师,虽然教学的性质一样,但前者听起来就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苏闻青觉得自己像是被骗瞭。
“姐,咱们这个情况不一样的。”秦安看出苏闻青眉目间的怀疑,紧跟著解释。
“考古学,最穷,最累,最髒,能和土木并肩的专业,没有之一。”
秦安说到这裡,悲壮感便油然而生。
“老陈卖车,卖房,隻为瞭研究课题。如今穷得叮当响,一块馒头恨不能掰成两块吃。”
苏闻青被秦安的表情震慑住瞭。她嘶瞭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皱眉:
“不至于吧……28岁的副教授诶,真有这麽惨吗?”
一路相处下来,苏闻青知道秦安的性格有些跳脱,于是转头看向宋欢,试图得到一个真实的情况。
可她没想到,宋欢也点头,甚至还补充:
“卖车是前年的事情,卖房是最近半年。我们三个人在湖城,他现在应该在工地,解决我和秦安丢下的烂摊子。”
“哦,其实也不算烂摊子,”她用筷子夹起一根糖醋裡脊,“收尾阶段,隻剩一些零碎的记录。”
“最多……要从村民那追回来一部分瓷片。”
宋欢不补充还好,这一补充,苏闻青觉得陈默的生活是真的窘迫。
她支著下巴,怜爱地看著餐桌上两个狼吞虎咽的小朋友,默默脑补他们究竟吃瞭多少苦。
“你们中午需要睡觉吗?”
吃完饭,苏闻青问道。
二人摇摇头,学瞭6年,他们早就把睡眠进化掉瞭。
“多好的两个小孩儿,净跟著陈默过苦日子。”
苏闻青拿起小挎包,在钱包裡抽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走,姐姐带你们消费去。”
一路专车接送,三人来到湖城最大的商业中心。
宋欢的衣服,包包,化妆品,还有各式样的首饰,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苏闻青直接让导购各个色号型号,都包圆瞭一并寄回去。
需要配货的也不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帮忙洗干净,又在金店为她打瞭若干古法金手镯和金钗,苏闻青并不如陈默一样精通什麽玄学,可她知道黄金不是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