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青瓷不语(93)
衆人好奇地看著陈默拿出来的盒子,纵然就酒意入脑,此时却不约而同的想到瞭一个词:
买椟还珠。
包装已经价值不菲,于是越发好奇裡面装著究竟是何物。
陈默在衆人的期待下打开包装,裡面赫然躺著一口钟。
是的,一口钟。
钟身由红木打造,上面雕刻著八仙过海的图样。刀法精湛,人物刻画细腻传神,每一处转角都用砂纸打磨抛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八仙过海,正好对应瞭今天在饭桌上的8个中年男士。
“这一口仿乾隆八仙过海红木钟,”陈默给衆人介绍著,声音有些含糊,眼底也浮现出瞭一抹醉意,“这是我拜访故宫的时候,和一位钟表修複大师学习的,钟表的内部一比一複原瞭乾隆年间西洋钟表的构造。”
说完,陈默手动调整红木钟表的背部。
时间卡得刚好,3秒后,红木钟上方的小门打开,隻见原本的小鸟啼叫变成瞭一个面目狰狞的钟馗人像,把凑上前观看的李博吓得连连后退。
陈默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又换上瞭那副醉态。
“我今天来,就是给各位前辈送钟的,红木钟。”
“而八仙过海,正对应瞭各位前辈在学术界的造诣——趟过浑水,各显神通。”
说完,陈默把酒杯放下,拿起身旁剩馀的白酒就往自己的嘴裡灌。
“好,好!送钟好!”李博已然醉得不省人事,拿起酒杯又往自己的嘴裡送,“我就说小陈这孩子有眼力见,孝顺,懂事!当年没白教你!”
“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到时候别忘瞭拉老师一把哈!”
陈默喝完小半瓶白酒后直接跌落在座位上,眼神灼灼地盯著餐桌上一动未动的佳肴。
“哟,什麽眼神儿啊?小陈出来吃饭还打包呢!”
八仙之一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不识大体的毛病得改一改哈?以后出息瞭可不能这样!”
话落,他朝衆人看瞭一眼,语气裡嘲讽更甚:“多埋汰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挖苦声不断,陈默隻是趴在桌子上,红晕顺著脖子漫上脸颊。
他举著双手高喊:“服务员,请帮忙把菜打包。”
随著一声话落,穿著精致的服务员走进包间,面对酒气熏天的环境习以为常。她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就把三个袋子放在陈默的面前。
时间已经过晚上八点,饭局即将结束。
上瞭年纪的人相互搀扶著走出包间,走出酒店的路上相互诉说的当年的神勇。就连临上车前,也是一口一个好哥哥好弟弟的喊著,恰如一个石头裡蹦出来的亲兄弟。
陈默站在酒店门口,冷眼看著这场闹剧,目送著一辆辆豪车行驶过自己的眼前。
晚上九点。
“闻闻姐,诶好,我明天就去拿电脑。”
“还没吃饭呢,陈老师说他会带饭回来。”
“真的是大餐啦,待会拍照给你看!”
教学楼内,宋欢面对电话另一头接连不断的话语,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她笑盈盈地应声。
一直到苏闻青挂断电话,门口才传来三下敲门声。
陈默走近教室,把包装袋放在桌子上,对著秦安和宋欢两人道:
“来吃饭。”
秦安一个健步冲到讲台面前。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会被同化的,”秦安把扇贝粉丝和澳龙递给宋欢,“你看,你已经成长到,主动让我们在教室裡吃东西瞭。”
陈默挑眉,秦安这话说的很有趣。古籍和装裱不允许在教室内吃东西,这是铁律,而陶瓷教室却不受影响。早些年他患有职业病,把陶瓷教室一并列入不允许吃饭的范畴内,近几年才堪堪改瞭过来。
“那你去外面吃?”陈默目光一扬,落在窗外吹著冷风的走廊上。
“当我话多。”秦安抱起打包盒,弱弱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深夜,陈默洗漱完躺在床上,他打开瞭博客,点进苏闻青的微博。
最新一条微博是在上午12点。
手指点开图片,第一张是她泛黄的出生证明。照片再往下拉,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双颊饿得消瘦,却在水泥地上赤脚踩水的照片。
小女孩笑得高兴。
那时的像素并不高,可陈默一眼就能看出,小女孩的笑容和苏闻青扬起嘴角的样子分外相似。
她们相似,都有一种令人陷进去的魔力。
陈默鬼使神差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酒量很好,一直到此时才萌生出些许醉意。
从前喝醉他隻想一头栽倒在床上。可现在他喝醉瞭,隻萌生出一种,想回到过去,想见见照片中那个小女孩儿的冲动。
他想给她鸡腿,鱼虾,新鲜蔬菜,和数不清的糖果巧克力,穿最舒适的衣服,睡最温暖的房间。
她一定会长得更高,更健康,更自信。
陈默的手指悬于上空,久不能落。
苏闻青说他的眼神像一潭宁静的湖,从来没有在这片宁静的湖水上见过半分波澜。
手机的屏幕漆黑一片,陈默看著自己的眼睛。
他想,如果她在,一定会看见这片湖面掀起的惊涛巨浪。
睡梦中,他回到瞭杭城的那个雨天。
苏闻青在古镇裡轻巧地说自己是演员,而他并没有当真,隻觉得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和上扬的眼角格外迷人。
后来,他走入电影院,荧幕上是她的脸。
黑洞洞的背景,隻有她身上发出柔和的光。
陈默自认细心入微,可荧幕上处处是她的过往。霎那间,一切早已被遗忘的被忽视的细节如潮水一样乌泱泱地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