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偏航(89)

作者: 莓有鱼 阅读记录

不管是蝴蝶,还是蛾子,或者其他长翅膀的乱七八糟什麽东西。这种恶作剧的最终归宿一定是始作俑者的坟墓。

尼古丁带来的镇定缓缓消散,她鼻尖一动,两道细眉不耐地拧起。她记得沙发丢瞭上次快递回国的香水礼盒,鬱理三五除二地撕开一瓶,用力按住银色喷头,对周敬航发动香水战争。

周敬航往后一避,冷眼旁观她发疯。

鬱理几乎喷空瞭大半瓶香水,剩下的看也不看,扔到装有蝴蝶尸体的盒子,厚重玻璃瓶撞著地面,发出沉钝的一声回响,没有碎,瓶身隻有几条狰狞裂痕。她犹嫌不足,高跟鞋蹬得震天响,裹挟一阵香风从楼梯口奔下来。

她手裡捏著一盒香氛火柴,是她泡澡时最喜欢点上的香氛品牌。干脆利落地擦亮火柴,她丢进壁炉,几秒钟后冲起的一蓬火光瞬间点亮她冷冰冰的眉眼。

周敬航忍受著令人窒息的香水味,他开啓全屋新风系统,百无聊赖地站在窗边,视线落到那两口箱子,他走过去,低头检查。

很普通的木色包装盒,没有留下任何有用信息。周敬航沉吟一息,果断用手机拨给半山别墅的管傢。

鬱理没管他做什麽,耳边也听不见他和对方交涉的对话。

她心裡隻想一件事情。

蝴蝶,死去的蝴蝶。

她又掐出一支烟,狠狠抽瞭半口,烟气过肺,她一时不察,因为刺激喉管难受得躬身,单薄精致的蝴蝶骨罕见的脆弱。

尽管有些难受,她却不觉得痛苦。

或许年纪小的时候会感受到深海冰山般沉重的痛苦,但现在的某些时刻,周敬航怀疑她已经把痛苦或类似痛苦的情绪进化掉瞭。

一缕细直的烟气向上飘,鬱理看著长长的、没有截断的烟灰,忽然把未烧完的整支烟,冷漠而果决地扔入火裡。

她转过身,周敬航在三四米外的空地打电话,他听到动静,微侧著眸,看她一眼。那一眼很平很直,但有千言万语。

鬱理拿起剪刀,银光冷冽的刀锋快准狠地破开封箱的透明带,不出意外,满满当当的一箱蝴蝶尸体。

她忍住心底滔天的怒气,又拆第二个箱子。得到三份一模一样的礼物。

她把其中一个箱子的蝴蝶倒入另一个箱子,蝴蝶几乎没有重量,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去。

周敬航问管傢要瞭最近一周的监控录像,他不知道鬱理额外安装瞭监控摄像头。

壁炉烧起来有种冬雪旷寂的悠远气味,散发著温润光泽的火焰舔舐她半边周身,她低著眼睫,垂落的阴影掩去眼底浅淡红痕。

她感受著自下而上扑面而来的热浪,面无表情地,把全部蝴蝶倒入火中。

蝴蝶的磷粉像有毒的雾气,她不停呛咳。

眼角湿漉漉的,像蒸发的水意。

.

鬱理厌恶水,也厌恶没完没瞭的雨天。

天气预报提醒她台风即将登陆,途径耀京。窗外的雨逐渐变大。

周敬航有问她为什麽要那样做,他们之间,不会说很多话,也不用解释。

他走过来,从后面轻轻地拥抱瞭她。属于他身上的寒凉气息漫入鼻间,她很轻地断瞭一拍呼吸。

周敬航问她:“吃什麽?我给你做。”

但她摇头。

她反手推开他,拿过自己的烟。漂亮莹白的手指斜斜捏著烟盒,鬱理眸光凝定,随手夹著一支烟,放在火焰,随意地点燃。

周敬航倒空烟盒,清瘦修长的指间同样夹瞭一支,烟蒂缠瞭一圈儿黑金。带著细细的闪,像冷血动物的鳞片。

空气似乎变冷瞭,但她站得离火光很近,明明应该感到温暖。

他伸手掐住鬱理下巴,迫使她半回著身,交换瞭一个质地清苦的吻。

不像他们平时的吻,几乎不带任何情.欲,他安抚地,耐心很好地啄吻,剃得很干净的下巴没有胡茬。

她静静地烧完一支烟。

她的情绪变得很古怪,好像很平静。但平静之下,又有什麽隐忍不发,正等待一个契机。她感觉到冷,后背却起瞭一层薄薄的汗。

周敬航的烟还剩半支,她劈手夺过来,扔入火中。

“你以前不抽烟的。”

周敬航笑瞭一下,他手指抬起来,架过鬱理耳边掉落的长发,发尾被壁炉烘得温暖,他眼裡有很少见的,他们不再争锋相对的温和笑意。

“你也会说以前瞭。”

“为什麽?”她低垂著眼,反问。

事实上,鬱理对周敬航的改变不关心,他为什麽要抽烟?是否跟自己有关?这些问题会被她归类为“浪费时间”和“垃圾”,她没有多管闲事的耐心。

但她现在,急需撕开空气。她必须挣脱焚烧蝴蝶的梦境。

许梦昕在这裡吗?如果在,她站在哪裡?

鬱理迷茫地移开目光。大厅很安静,古董座钟有条不紊地前进,还没到打钟的时间。

她不愿意想起过去,过去却如看不见的绳索,这三年,没有一刻不勒著她咽喉。

但真的去摸脖颈时,空空如也,隻有指间流走的是湿冷空气。

周敬航似笑非笑,时间仿佛过瞭很久,但真实走瞭几秒,他想瞭会儿,说:“我不想太过沉溺于失去你的事实。”

她听完,竟然点瞭一下头:“我认同你说的那句--如果无法走向正确,那麽说服自己相信错误的结果。但我想,很多事情,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

他听出她语气裡不愿深谈的沉重和疲倦。

他们之间,有牵累很深的过去。周敬航在她微微闭眼的瞬间,意识到鬱理其实没有能力对抗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