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要干政(18)
但是顾易安的问话也很有意思,李云锦还以为他会坦然接受她的道歉与道谢,然后放下对她的愧疚,好好去过他想过的人生。
可如今,顾易安的脸上却又些怅然若失。
李云锦问:“你想我忘记,还是不忘记呢?”
假装忘记,放他高飞,可是他成功离京之后,其实她就没有理由继续装失忆瞭。犒赏三军之时,她装作不记得他,是因为那时她还没有办法直面他,可如今她在他面前不装瞭,也意味著她终于释然瞭。
顾易安想要她释然吗?清醒的时候是想的。可是内心深处最阴暗自私的一处角落,并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放下。
在决定奔赴沙场的时候,顾易安起过念头,用爱意裹挟李云锦,随他远赴边疆。
爱意可平山海,李云锦未必不肯。
可是生活琐碎像是砂纸,细细地磨,日积月累地磨,最终爱意会化作灰尘飞烟。
李云锦是天上的凤凰,怎麽可能愿意被边疆的风沙弄髒华贵的羽翼。可是现在她在这裡。
李云锦,厌恶兵戈的李云锦,手上从未沾过血的李云锦,自光州城起,满手血腥地杀到瞭秋水县,与顾易安重逢。
然后与他先道谢,后道歉。
好像在瞭结过去。
接下来的,是否就是诀别?
他该高兴的,但是他的内心却没有一丝雀跃的痕迹。
这几个月,李云锦究竟经历瞭什麽?
那个哭喊著留他的小姑娘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消失瞭。
他们之间的距离陡然被拉得很远,比那日交付玉佩转身离开之时还要更加的遥远。
顾易安有些不安,这个不安让他表现得像是恼怒:“我该谢你的成全?”
李云锦笑:“不必谢。”
“李云锦,你到底想要干什麽?”顾易安声线有些不稳。他隐隐地猜到,李云锦在跟他划清界限,或许是为瞭不牵连他。可是她要做什麽事情,会危险到需要跟他划清界限呢?
“我想要你去过你想过的人生。难道不好吗?”
“你少给我打岔。”顾易安心裡的不安像开水一样沸腾,“李云锦,你要怎麽收场?”
“这跟你没有关系瞭。”
“怎麽没有关系?”
“你能做什麽呢?顾易安。你要娶我吗?可是我能嫁给一个手握重兵的夫傢,却不可能嫁给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不然朝廷上下都会觉得你我有反心。你提都不能提,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那你呢?”
李云锦不说话。
顾易安说:“战事已经基本定势瞭,北旻没有赢面。战争很快就要结束瞭,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收编你的部队。”
李云锦:“我知道。”
顾易安坚定地说:“你让他们收,然后,回宫。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你赢不瞭。”
李云锦抬眼瞧他。
顾易安在担心她携军队谋反。
那些朝堂上的争论他并不是不知道。
顾易安说:“现在你的部队和我的军队在一个县城裡,如果你反抗,圣旨会下到我这裡,我不想要亲手将你斩杀。”
李云锦问:“你会吗?”
篝火“噼啪”一声炸响。顾易安全身都顿住。他借著挑弄柴火的借口避开瞭她的目光。李云锦隻看见他被火光照得明黄的侧脸,这团光晕好像要把顾易安棱角分明的脸烧融在夜色裡。
李云锦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样的答案。
她是希望顾易安理解她的处境,为她马首是瞻?还是希望顾易安以傢国为念,斩杀她这个犯上作乱的叛臣?
哪个答案都会让她失望。
她已经被放弃过一次瞭,但这并不代表著被第二次放弃的时候不疼。
可若顾易安为小爱而置天下百姓于战火荼毒,那他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易安瞭。
她背过身离开,背后却传来顾易安的声音:“我会。”
李云锦身形顿住,她转过身来,顾易安还维持著刚才的动作,低头认真地摆弄著干柴,似乎没有办法对著李云锦这张脸说出这句话。
平时拿枪拼杀一日都不抖的手,此时不过拿著一块干柴就开始颤栗。
李云锦等瞭很久,他才从柴火中微微抬起头,水光潋滟的眼眸中盛满瞭泪,他的声音很轻,露出几分对她的恳切。
“百姓经不起更多的战争瞭。”他说。
李云锦弯弯嘴角,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
她什麽都没说,转身直接离开。
十二月十九,旻国战败。
旻国三皇子周代代表国傢,向大椿递国书,请求半月后,亲身赴椿,于边城和谈。
朱青笑说,“咱们可得对这位三殿下态度好一点,要不是她在后头搞小动作,周吉也不会败成这样。”
李云锦叱呵,“拿百姓的血,铺上位的道,我看不起他。
正式停止兵戈那天,朱青来到瞭李云锦的书房。
朱青问:“你想要继续噩梦那天的对话吗?”
房间裡闲适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而凝固起来。
李云锦无奈地放下手裡正在读的书,摊开两手:“我说不谈,你就不谈瞭吗?”
当然不是。
朱青不讲究什麽繁文缛节,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连公主也敢绑架。
她单刀直入:“你想当皇帝吗?”
李云锦撑在扶手上的手臂差点滑倒:这是能在光天化日的时候说的话吗?
朱青不管她,往前走来,两隻手掌撑在书桌上,隔著桌子俯身说:“你知道的吧?隻要朝廷谕令正式下发,要求你将军队入编,这支军队就换帅瞭。弟兄们跟你一路打过来,现在还都听你的,可要是在别人的手裡打散重组个几次,不出一年,这群人就再也聚不起来瞭。到时候,你隻能任人宰割,没有还手的馀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