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偏要干政(7)
两人一路走来,相处得还算不错,姚旭听出她的话语裡并无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著手笑瞭。
“姚旭在东宫多年,难得领瞭一回要紧的差事,定然要将殿下安然无恙地送回京都。”说完眉头陡然皱起,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猛地举起右手,所有官兵立即戒备。
一个士兵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贴著地面凝神听瞭半晌,回禀道:“有一队人马朝著我们的方向来瞭,约莫有三四百骑兵。”
耳朵这麽尖?
李云锦多看瞭姚旭几眼,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姚旭却已经先于任何人听到瞭马蹄声,看来太子所言不虚,虽然姚旭在东宫坐瞭不少年的冷板凳,但不代表著他没有实力。
战马嘶鸣,远远的一大队人马飞奔向前,李云锦隔著老远就看见瞭领头的那个人。
阳光通过林间的树木缝隙斑驳地洒在他来处的方向,顾易安策马扬鞭,光斑细碎装点在他脸上,眉目疏朗,有京城之中没有的潇洒肆意。
边关风沙并未磨损明珠,反而抛光得更璀璨夺目。
如此甚好。
顾易安也一眼看见被层层禁军护在后方的李云锦。
两人隔著数月时光遥遥相望。
有风吹过湖面,泛起千层涟漪。
李云锦站在那裡,背脊挺得笔直,秋风起,吹落几丝碎发,扎进眼睛裡,些许疼。
她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虚虚晃瞭晃,左右收到讯号,收起刀剑,替顾易安让出一条路来。
顾易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顾易安,拜见长宁殿下。”
她从不让他行礼。
但他们已经到瞭必须行礼的关系。
李云锦手心向上,在空中虚扶瞭他一下:“起。”
千愁万绪在一瞬间被压下心头,她笑瞭起来:“总算是把军需送到顾傢人的手裡瞭。此行本宫的任务也算完成。怎麽样,姚旭,把东西交接给人傢,陪本宫去山上赏景如何?”
姚旭有些为难地看看天色,又看看驻地还未搭起的帐篷。
顾易安道:“他们安营扎寨,末将陪殿下去吧。”
姚旭眉头一跳,谁不知道长宁公主为瞭这位将军溺过一回湖,这日月潭可比御花园的湖深瞭不止百倍,这可不成啊!
“臣陪……”
他的话被李云锦打断:“那就劳烦将军瞭。”
呜呼哀哉!
这趟差事要完蛋!
李云锦根本没有想过要征求姚旭的同意,利落翻身上马,拍马而去。
到瞭山上,恰逢日落,馀晖染天,霞光映水,彩霞铺瞭一湖。
两人在山腰小亭中坐定,俯视日月潭,流光潋滟,美不胜收。
顾易安偏头看李云锦的侧脸,她好像真的忘记瞭他,那张平静的脸比湖面还要难以探查。
很多年前,李云锦在学堂读到瞭李诗仙的诗,对日月潭神往不已。那个时候她垂头丧气地把额头抵著书本,朝顾易安抱怨:“可惜我俩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京都瞭。”
她从未想过他会拒绝做她的驸马,隻以为他们会永远地在京都做一对安逸夫妻。
世事多变,他们现在都在京都之外。
“本宫脸上有花?”
她以前也不会自称本宫。
顾易安收回瞭目光,他早就没有瞭这样直勾勾盯著她看的权利。
次日,队伍拔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踏进青铜峡。
摆上香案,李云锦踏上高台,三军阵前一番慷慨陈词,士气激昂,恨不得马上出城再打一战。
饷银发下去,粮草辎重医药入瞭库,君臣一心,后勤无碍。
这趟军资,连一个铜板都没少。
顾向阳听著交接军资入库的主彙报,不由得多看瞭一眼远处一派天真烂漫的长宁公主,心想:都说小鬼难缠,这个小公主一路走来,没有一个小鬼能在她的手下拔走一根毫毛,她又怎会是好相与的?
失去这一门姻亲,也许是自己做错瞭。
九月十五,蔚州城郡守死战殉国。
蔚州城破。
朱雀大街上,快马不分昼夜地疾驰街头,送来军报。
京都风声鹤唳,人人步履匆匆,紧锁眉头。
太子问:“云锦怎麽还没回京?”
属臣道:“算算时间,应该刚到青铜峡,怎麽著也该休整几日。”
“催她赶紧啓程。”太子两指按住右眼眼皮,“孤感觉不安。”
九月二十日,旻军以蔚州城为据点,企图越过黄河,突袭光州城。
光州城郡守刘世宗掘开黄河大坝,纵黄河水淹三军。
滔滔黄河滚滚而下,将旻军三万攻城兵吞噬殆尽。
光州城未损一兵一卒。
然而,奔涌的黄河水并未停下脚步。
黄浊的巨浪卷起漫天的沙土,怒吼著横冲直撞,将大椿两岸百姓的房屋拍碎,庄稼冲毁,近八万良民殒命当场。
黄河下游三郡十一县造册在户的二十七万民衆流离失所。
朝野震动。
军报送到勤政殿时,有阿谀奉承之辈提出,刘世宗不费一兵一卒,全歼旻军三万,该封赏。
盖因当朝皇帝年幼之时,不过宗室闲散人。
彼时,有一教书先生在宗室学堂任职数年。此人便是如今的光州城郡守刘世宗。
皇帝登基后,衆人追捧刘世宗时,尊称他一句帝师。
刘世宗坦然受之。
太子沉著一张脸,不予回应。
青铜峡地近,比朝廷更早收到水淹三军的军报。
一贯稳重自持的顾向阳砸瞭手头一个砚台,大骂无耻。
消息传到李云锦帐内,李云锦暴跳如雷:“我砍瞭这个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