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去的时候没戴监测器，没记录下精神体活动时的数据。”

见许昕还有点犹疑，他接著说：

”放心，这麽多年瞭，他们才不会冒这个风险。”

“但手术迟早会进行的，不是吗？”许昕看著马龙的手腕，皮肤被表带勒出一道压痕。

听许昕这麽说，马龙笑瞭笑：

“迟点儿总比早点儿好。”

54

一个月究竟算迟算早，大概够他修複好张继科的精神图景，听到他康複出院的消息。马龙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裡赶出去，还在傢时他和张继科的卧室就是一墙之隔，眼下在医院还是一墙之隔，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墙之隔。

好在精神触丝不会被墙壁阻挡，马龙贴著墙壁坐下。驾轻就熟地进入张继科的精神图景，等压在底下的腿快麻瞭的时候，他的精神力差不多也到极限瞭。马龙抠著贴墙的瓷砖站起来，血液畅通后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反正也用不瞭几天瞭，马龙的脑海裡全是张继科的精神图景——先前的荒原已经恢複瞭生机，树干枝头长出新叶，脚下是毛茸茸的草地。即使没有向导的修複，这裡也能很快恢複如新。想到这儿，马龙苦笑瞭一下，把自己裹进消毒水味儿的被子裡。

迟则生变，张继科痊愈的速度越快，就能越早离开医院，看著空洞的摄像头，马龙反複叮嘱自己。虽然张继科并不知道他自己和他在同一傢医院，更不知道这个项目的细节，但他总隐隐有一种预感，来自已联结向导的直觉。

正因如此，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手术确切的手术时间，即使是许昕。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实验负责人将许昕领到他面前的那个上午，他刚从无菌测试室出来，眯起眼睛以缓解光线对视网膜的刺激。

然后他就看见瞭许昕。

对方看起来比他小不瞭多少，一手攥著负责人的手指，一边打量眼前的陌生人，圆乎乎的脸上还有没褪尽的稚气，往下是一张别在胸前铭牌：003号实验体。

马龙微微弯腰，正视著男孩的眼睛，问：

“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没吭声，盯著眼前比他高不瞭多少的陌生人，却看见他胸前的铭牌上写著“002号实验体”，不禁扬瞭扬眉毛。

察觉到男孩神情的变化，马龙笑瞭笑，说：

“我叫马龙。”

男孩咕哝一声，不太情愿地开口：“我叫许昕。”

“他是临时安排进来的，应该是你们这一批裡年纪最小的瞭，”负责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平时还需要人照顾一些……”

“我已经很大瞭，我不需要人照顾，”负责人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已经抗议起来，“我很厉害的，我……”

“是是，你当然很厉害啦，”马龙的放缓声音：“那你来照顾我好吗？”

“你都这麽大瞭还要人……”男孩一边嘀咕一边瞥他，突然发觉对方也没比他大多少，于是慢吞吞地说：“好吧。”

“那就这麽说定瞭，”马龙扶正他胸前的铭牌，朝他伸出一隻手，说：

“那咱们走吧，许昕。”

“原来你那麽小的时候就和龙哥生活在一起瞭，”方博听得连连点头，“怪不得你什麽都知道。”

张继科去做雾化治疗瞭，让他和许昕出去透透气，他俩靠在医院外墙的铁栏杆上，迎面的柏油大道上车来车往。

方博从小卖部买瞭一兜饮料，递给许昕一瓶——是罐黑咖啡，许昕摆摆手，说：

“你喝吧。”

“不喝咖啡？”方博又低下头挑挑选选，最后索性撑开袋子，说：“你自己挑吧。”

许昕最后选瞭瓶白桃味的。

“我哥那个时候经常笑，”许昕喝瞭口果汁，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

“还记得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我让他猜是什麽日子，结果他说是精神力临界值测试的日子……”

55

“测试……”许昕听后皱起眉头，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不对不对，哥你再好好想想。”

“嗯？”马龙本来在算实验体的约登指数，但还是努力想瞭想，说：

“TD-C346药剂耐受度筛查的日子？”

“不是！”

“唔……”马龙看看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合起笔往上一丢，举手投降，“我不知道。”

许昕还不死心，追问道：“真不知道？”

“不知道，告诉我吧，什麽日子？”

“是你的十八岁生日，”许昕早就急得跳脚，眼下揭晓瞭正确答案，他把藏在身后的礼物拿出来：

“铛铛——”

马龙愣瞭愣，那是一条医用手环，和他左手腕上的一样，隻不过是红色的。

“我自己拿红笔涂的，厉害吧？”

许昕仰著脸看马龙，隻见对方先是愣瞭愣，随即拿起手环戴在手上。

他们几乎从记事起就待在专门的实验室裡，用于确认身份的手环的确是他们唯一能拿到，也是最实用的礼物瞭。

手环表面的红色油墨被体温焐化，在手腕上留下一圈淡红色的痕迹。马龙抬起手仔细打量，说：“很漂亮。”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送的，”许昕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瞭，马龙笑著看著他，说：

“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哥笑起来可好看瞭。”易拉罐上印著白桃，而许昕的手指修长，他一手插兜一手拿著饮料，从侧面看去像是杂志封面，别具一种美感，许昕先前还回去的咖啡被方博拿在手裡。等许昕顿瞭顿，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著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