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无限游戏直播后我每天都在守寡(298)
但是那双眼睛,低垂的睫、颤抖的瞳孔、眼球上爬满的红色血丝——那双眼睛却是潮湿的、莹润的,似乎极力忍耐,但是看上去却还是会在下一秒落下泪来。
谢之殃的力气一如既往地大。
迟欲挣脱不得。
同时,他也放弃瞭挣脱。
他大脑一片混沌。
你到底为什麽那麽悲伤?
迟欲脑子几乎被这个想法占满,他想大声质问,却如鲠在喉,什麽都说不出口。
隻是颤抖著抬起手,张开嘴,努力想要说些什麽。
不要说。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低声喝止。
不要说!
那个声音提高瞭音量。
那是谁的声音?沉重的、嘶哑的、像是背负著莫大的痛苦。
迟欲下意识地想要跟随心底的声音闭嘴,但是那几个字却像是已经拉开易拉扣的罐装汽水汹涌而出的气泡,摇曳著穿破一系列阻碍,直接冲开喉咙——
“不要哭,”迟欲呆呆地说,即使被扭住手腕,仍然抬起手,手腕呈现一个滑稽的翻折试图靠近谢之殃的脸,似乎是想为他拭去眼泪,他又重複瞭一遍,“不要哭。”
这几个字熟悉得像是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
迟欲几乎是本能地说出瞭第一遍,然后在谢之殃忧伤的注视下,像是赌气似的,又重複瞭一遍。
这不像是一句温柔的劝慰,倒更像是一句冰冷的训诫。
一滴滚烫的泪珠砸下来。
那滴眼泪和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像是水没入沙,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又好像直击灵魂,落入瞭那副陌生的皮囊之下那熟悉的魂体之间。
恰似雨滴坠入池水泛起无尽涟漪。
伴随著阵阵微波荡漾回旋。
一个遥远的声音与自己的声音重合,相似的声线叠加,庄重得像是山谷回音,模糊不清,又可怖得像是深渊龙吟。
阿殃,不要哭。
死亡不会让我们分离太久,你往前去,隻管去。
哪怕前方枯骨为森、腐肉成山,哪怕你要涉血与火而渡河。
在暗藏永生的冥河的尽头,你我终会重逢。
此时,在“甜蜜傢园”的另一侧,在无人的一层、走廊的一角,一端粗大的水管末端突然由内至外旋转脱落。
啪嗒一声,和循环的髒水一起流出来的,还有一个狼狈不堪的陈铭。
他吐出呛入喉咙的水,手脚并用地从一滩污水中爬起来,低声嘀咕道:“真是没天理瞭,回自己傢还要钻下水道!谁傢的首席科学傢有我混得惨?”
他嘀嘀咕咕,尽可能地拧干身上的髒水。一通忙活后,他一抬头。
陈铭愣住瞭。
他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像是受瞭某种咒。
陈铭的面前站著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
这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左右、亭亭玉立的少女,梳一条斜搭在胸前的麻花辫,眼睛又圆又亮,嘴唇饱满,唇线很深,脸颊微方,眉眼距离很近,看上去似乎有一点少数民族的血统。
她盈盈一笑,对陈铭表示欢迎。
“你回来瞭,爸爸。”
陈铭口干舌燥,好半天才终于找回瞭自己的声音。
“嗯……”他张瞭张嘴,有些生硬地应瞭一声,然后低声唤著自己小女儿的乳名,“娜娜。”
惩罚关卡:甜蜜傢园(85)
“我这个样子你会不会觉得有些陌生?”
娜娜低下头整理瞭一下自己的辫子, 低声笑著道,“毕竟你应该基本上隻见过我襁褓中或者白发苍苍的样子。”
“我见过你长大的照片,”陈铭有些艰难地开口,说完, 似乎是感觉这样的说法并不足以使人信服, 沉默几秒钟, 又补充道,“而且你和你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很像。”
提起自己的妻子,陈铭的神情中涌现出些许怀念。
“尤其是眼睛, 你们都有像是硬币一样圆乎乎的眼睛。”
“是吗?”娜娜却明显对这个话题兴致不高, 兴致缺缺道, “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瞭。”
她抬手抚摸自己饱满的脸颊,用伤怀的语气道:“我选择瞭这个样貌的自己来行动, 隻是因为再过没多久, 我就不长这个样子瞭。”
陈铭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娜娜之后将会遭遇什麽——早在很久以前,在白发苍苍的女儿病榻前的时候, 他就已经羞愧得失去瞭开口的权利。
没过多久, 刚刚成年的娜娜就会遭遇一场可怕的实验室失火事故,不隻是脸,全身百分之八十的皮肤都会被烧毁。
但是幸运的是她身处无所不能的“甜蜜傢园”, 重度烧伤在这裡也不过是一场稍微严重点的感冒。
但是后遗症是永远存在的,比如说反複存在的皮肤过敏问题或者是一张人嫌鬼憎的脸。
因为烧伤使得部分面部肌肉萎缩变形, 即便是移植瞭人造皮肤, 娜娜的脸也会像是干瘪的橘子一样显出丑陋的沟壑,就像是一张人皮挂在瞭将死的老树枝干上一样, 风一吹,皮肉颤动, 连哭和笑都不能分辨清楚。
也不是没有办法重新造一张脸,用假的肌肉和血管来重塑面容在“甜蜜傢园”并非难事,但娜娜却顶著那样的脸过瞭一辈子。
一是因为“甜蜜傢园”认为外貌并非必要,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们隻愿意保证工作人员们的生命安全与基本健康,耗费人力精力去追求无用的美丽是一种浪费。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出自娜娜的本人意愿——
盯著这样一张自己都不敢多看的脸是一种折磨。但是娜娜确实需要用它来折磨某人。
因为在她身陷火海的时候,陈铭就在不远处,沉默地看著她被烈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