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85)
小与他什么也没说,隻是白瞭我一眼,又继续看向窗外。
那时我刚到傢裡不久,对我来说,这个傢裡的人能接受我的存在我就该庆幸瞭。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隻是后来看到的次数多瞭,有时白天也会看到他在角落裡。傢裡大大小小的窗户应该都被他看过,怀揣著这样的想法,我又去找他搭话。
这么喜欢看天,怎么不出去看?我问他。
没意思。他说。
你在这裡看就有意思瞭?我说。
我说你没意思。他说。
你说话这么没大没小吗?我问。
嗯。他却朝我直截瞭当道,说完就要走。
哎,我本来以为你是接受我的,原来你这么不待见我。我看著他,大声道,试图用声音来发洩我的不满。
他这才认真起来,同样看著我,语气随意道,你想多瞭,我说话就这样,况且,该接受你的人不是我。
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你自己接受你自己就好瞭,干嘛要我接受你。这是小与那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具体已经忘瞭是哪天,隻记得前院的樱花开的灿烂,落瞭一地还不够又想顺著窗口飘进屋内,甚至屋内地板上也落下几朵零星的樱花花瓣。我不免顺著花瓣飘来的方向看去......
我自己接受我自己就好瞭,干嘛要别人接受我。自始至终,这种话也隻有小与对我说过。
看完瞭吗?不知道过瞭多久,曾江泯的声音强势拉回我的思绪。
他的语气平淡却又带著一股不容旁人反驳的压力。我想这么多年他能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绝对少不瞭这股对旁人无形的压力。
还有这个。不等我抬头,曾江泯又甩给我一沓文件。
白纸黑字的一张张单子......全是医院开出的单子,我没心思细看,隻顾盯著“曾砚与”和“情绪障碍主动性分裂综合症”两个字眼。
这什么?我一时竟觉得可笑。
检查结果。曾江泯说。
什么啊!爸爸,你在说什么!我还是觉得可笑。
精神病,你说呢?曾江泯隻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解释道。
我拿著单子,又看向曾江泯,那让人不可置信的结果牵连出的隻能是愈发紊乱的情绪。
当时的我,毫无疑问,不敢相信。
我送他去国外治疗瞭。曾江泯又开瞭口。
紊乱的情绪在曾江泯的话语刺激下找不到任何出路,我隻得冲他喊道,爸爸,您自己相信吗?小与有精神病,怎么可能?
曾江泯沉默瞭好一阵才又说,他以前自杀过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小与自杀过的事情我从未听任何人包括小与他自己提起过。
在此之前,每每听到自杀的字眼,我隻会去想一个人究竟是哪裡出瞭问题才会去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我从曾江泯口中第一次听说小与自杀,我隻觉得那时候的我大脑完全被空白占领,甚至现在也想不出当时到底是一副怎样的状态,隻记得些许清醒后曾江泯说的一句话:有谁会喜欢精神病?
......
那天之后关于小与的事情我再没在曾江泯面前提过,而曾江泯更不会对我说过多的话。
隻是我本以为把一切交给时间就可以被解决的想法因为一场意外彻底被证实是可笑的。
七月,大姐遇到瞭意外,三个月还没有恢複自主意识后医生彻底宣告植物人。从七月到十月,或者再往前,从小与消失后开始,半年的时间,一切变得更糟糕。
二十岁的我,没有妈妈,没有姐姐,没有弟弟,一切好像又回到瞭国小毕业后......命运又开始瞭对我的撕咬。
我也又成瞭一个人。
十一月的天,明明有太阳,却冷的让人打颤。
该是快冬天瞭,我这样想。
那晚我又去瞭大姐房间,十月宣告植物人没多久大姐就被送回瞭傢。
开门的那刻——
我竟看到瞭小与。
一瞬间,我像做瞭一场梦。
姐,你说大姐她能醒过来吗?小与看到我后,随意又自然地先开瞭口。
倒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隻是一边安慰著小与,一边陪著小与。
就好像小与的消失,大姐的意外......都隻是我做的一个梦。
人会在某个瞬间庆幸很多事情,那刻的我多想庆幸此前的一切隻是自己做的梦,多想庆幸命运的撕咬就停手在这一刻,多想庆幸永远这个词真的能够暂停。
可......那晚突然出现的小与,活像个大病初愈又添新病的病人,任谁看瞭,都是一副真的会死的状态。
不过十八的少年,穿著简单的针织毛衣,安静坐在床边,头发因为没有仔细打理垂落在眼前,但仍遮不住眼下深陷的黑色眼窝,以至于面色在眼窝的映衬下形同藁木......
那双会笑的眼睛,我看不到瞭。
这些日子.....还好吗?我不敢问太多隻是小心问道。
小与顿瞭顿,也不抬眼,也不开口,隻是沉闷的看著床上的大姐。
直到过瞭几分钟,我的耳边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好。
那是小与的声音。
那一刻,所有的多想庆幸隻是徒劳,梦和现实之间的阻碍是超越时间的存在。我又一次陷入无措中,再也坚持不下去瞭,鼻子一酸,连带著泪水不自觉淌出。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可能过的好?
我都问瞭什么啊!
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情绪尽数涌来,啜泣声逐渐清晰,以至于小与终于注意到,看向我,眼神涣散又失焦,面色已经不能用憔悴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