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91)
嘴边触碰到他耳廓的一瞬,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乱瞭。
古人常说的耳鬓厮磨不过如此。
看你表现。他顿瞭顿,下一秒,捏住我的鼻尖问道,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秘密,我眯瞭眯眼睛,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放慢瞭语调,慢慢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做我男朋友瞭再告诉你。
嘿!你不说是吗?好感度减一。他反而威胁起瞭我。
那你可就永远都不知道瞭。我笑。
好感度负一。他又说。
那晚的我和他不知不觉聊瞭许多,他的童年比我的丰富,我的童年比他的漫长。
临睡觉前,我问陈柏罔,你喜欢学习吗?
他哼唧道,你问的什么啊?
我说,这不是你的强项吗?
他又哼唧瞭一声,嗯?
见他已经紧闭双眼,我隻好作罢,自言自语道,我喜欢诗。
过瞭几秒他才接话道,为什么?
我说,因为安静,很安静。
他笑瞭笑,说,那我喜欢睡觉,因为安静,特别安静。
.......
那晚的夜景稍纵即逝。
但在那刻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他,而他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可......
那个想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人,在某段时间,我竟然全然抛诸脑后,连同我跃动的心也停止瞭。
“情绪障碍主动性分裂综合症”发病时间主要集中在15-35岁之间,我恰恰没能躲过。
在初中就开始有的苗头终于到十八岁那年被曾江泯连根拔起。
从他知道我和陈柏罔的关系开始,从他当晚强制将我关起来开始,从他告诉我我有精神病遗传病史开始,从我被发现患有精神病开始,从他将我放在国外开始,我就已经半死不活。
那是一处私人庄园,三栋联排别墅,隻有我一个病人,其他全是曾江泯安排的人,负责对我进行24小时监管看护。
学习、生活,治疗......我被圈在瞭那个犹如牢狱的地方。
起先三个月,我不愿接受,尝试用自己的身体对正在经历的一切做出反抗,结果隻是徒劳。
我反抗,会有人强制让我进入睡眠。
我逃跑,会有人强制将我带回房间。
我绝食,会有人强制给我注射营养剂。
渐渐的,被高度固定化的日子让我恐惧,恶化的情绪在一遍遍的抗拒治疗下毫无起色。我变得易怒,抑鬱,暴躁,焦虑,甚至于精神分裂。
我始终不愿相信我竟成瞭精神病患者,更不愿接受我似乎被曾江泯再次抛弃。
情绪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上一秒还在园裡看花,下一秒不知为何已经毁瞭整个园子的花。
我想知道为什么,却又总找不到答案。
我意识到自己的情感正在消失,我不会哭,也不愿笑,即使有人当即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任何大的情绪波动。
我成瞭绝对的与世隔绝的存在。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在看不到的情绪折磨下,“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存在在世上”的想法再次如诅咒般缠上我。
本来我的出生不就是个错误?
第六个月开始,我已经近乎崩溃。
每当我透过窗户看向广阔而遥远的外景,想窥探季节的变化,四季常青的杉树总给我当头棒喝。
没有什么变化,什么变化都没有,有什么变化?
有的隻是我愈发绝望的生存情绪。
一切都无关紧要。
我也无关紧要。
于是,又一次的,我砸开五楼的玻璃,沉重无光的黑暗吞噬瞭我,死亡再次显出他恐怖的面孔。
可笑的是,我不仅没死,而且被毫发无损的送回房间。
又是镇静剂。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
治疗没有任何效果,它带给我的隻有更强烈的反抗。
渐渐的,我无论是摧毁还是自残的方式都越来越过分。
我烧过房子,也烧过自己。
生命满是悲苦,活著隻是无意义的延续。
我想如果我的生命坚如磐石,那情绪也能顷刻间让我风化成渣。
所有的情绪合理又深刻的根植在我身上,像藤蔓般疯狂生长,用我的血液作养料,蚕食上我整个身体。
我已经不再是我。
我想结束的不是生命,是情绪带给我的痛苦。
在我最糟糕的阶段,我想做的隻是结束这种痛苦。
十一月,我终于见到瞭曾江泯。
他在见到我后隻是淡淡说瞭句,回傢看看你大姐。
我才知道大姐已经陷入昏迷并且会无期限昏迷下去。
我怕瞭。
不是对死亡。
而是再次意识到生命的可怕与可悲。
见到大姐的那刻,许久不曾对外界有感知的情绪有瞭一丝松动,我突然感到无比痛苦,远比情绪上的痛苦更加折磨人。
我好像失去瞭一个亲人,一个爱我的亲人。
之后又见到瞭三姐。
活著对当时的我而言隻有无尽的麻木。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一个人正在走路,他一直走一直走,双臂随著身体的摆动不停晃动,但始终不会有疲倦的感觉,他一直走一直走,双脚随著双腿的起伏不停前进,但始终不会有劳累的感觉,他继续走继续走,眼前分明行驶来一辆车,他看得见却躲不掉,直到被撞后还保持著走路的姿势。
这样的人,还是人吗?
可他又分明是会走路的,也能看到车......
第二天我自然又被送往国外。
我又是隻能远远望著,望著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生命。
但我找不到生命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