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155)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便会知晓,这份情绪是心疼,这份情感是如细雨般绵密的针刺入心间,是想要抹平莫馀霏心中的委屈和无力,是想要疏解她心中的愤懑和自责。
而现在的她,对这一切都触摸不到,她隻是觉得,好难受啊。
鱼儿跃出水面,扑通一声又落回去,鸟儿划过长空,留下一串串音节。
你是否感到有那麽半分的熟悉?
谭千觅仍在看著她,脑海中忽地开始泛白,她想要从那空泛的记忆中窥见些许痕迹,可空白仅是空白。
她隻得将其归于错觉。
莫馀霏抬起手,按上身前的栏杆,指骨压迫皮肉,肌肤白皙,那血管便更分明。
谭千觅觉得她在想些什麽,可她不知道。她想:或许自己本该知道的。
停驻瞭几分钟,她们继续向前。
谭千觅觉得心中愈发难受,不隻是南辖区的平和让她难受,这所有的不该存在于凛冬的春和景明,所有幻想中的风寒雪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让她苦闷。
风景让她憋闷,风景下的平和让她怅惘。
然而时间依旧在向前。
穿过南辖区的边界后,她们才看到这座城市的核心,存在于辖区之外的总控中心。
莫馀霏说她们最好不要靠近,那是官方,即南辖区的负责组织所在之处。
那一座座围绕著辖区而建的基地,如同蛰伏的巨大野兽。
他们守护著身后的温室,又不断迈步走向身前的乱世,试图从“混乱”中夺取到所谓机遇、试图掌握这外来的“流”,将其化作供养温室的燃料。
“现在也会有人死心踏地为谁谁服务吗?”夏鱼不解,“按理来讲,这麽大的项目,但凡某个地方、某一个人出现差错,稍微有点儿异心,就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莫馀霏没答,谭千觅用无波无澜到寂静的口吻道:“人们总是有所牵挂的。这份牵挂让他们不停前进,也让他们退无可退。”
“如果依依在南辖区裡,你是他们,你会生异心吗?”
夏鱼沉默,如果真是如此,她的确不会阻碍南辖区的运行,更不会容许半点如病毒般的“流”进入,哪怕是她自己。
到那时,她想的可能的确是快一点、再快一点向著“流”迈步,等彻底掌握这外来物,将其化作己方力量的那一天,在天光下和依依相拥。
如果没有那一天,她便化作燃料,以求让温室内的平和再多一秒。
“你看,他们的基地甚至挨著辖区。裡面半点儿病毒、‘流’的痕迹也没有,仅仅相隔一层屏障,外面却天差地别,甚至,他们应该也是没有可能进去的吧。”
莫馀霏嗯瞭声,“大部分的管理和保护人员都在屏障外。”
夏鱼愈发沉默,她不知道该怎麽说。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换位思考,她理解他们的做法,可事实是她的依依并不在温室内,她做不到换位思考。
即便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她觉得这样很过分,凭什麽外面的人要被放弃?但她又不能指责,建立一个温室,在其中留下火种,似乎也无可厚非。他们自己也没有入住温室,不是吗?
谭千觅忽然笑瞭一声,说不清是什麽情绪,那笑音轻轻巧巧,短促而又愉悦,愉悦并不应景,便显得怪异起来。
“向内掠夺是压迫,向外掠夺是发展。”
夏鱼不解她为什麽会说出这句话。
莫馀霏看向她,也有些诧异。
所见生所感,这句话的层次似乎高于她们该生的感。
谭千觅并没有意识到,她隻是继续道:“归根到底,也隻是一个巨大的族群。”
悲叹与否,她都属于这个族群,于是悲叹。
流水轻车
此行的最后一个,也是主要的目的——谭千觅的母亲。
莫馀霏道:“谢锦十月裡说过她在南辖区,我十一月去找过,在南辖区没找到。”这次来也没有找到。
为什麽需要转移呢?倘若没什麽潜藏之机,在南辖区内不好吗?
夏鱼思考片刻,拍板,“我们进去看看。”
最好不要进,但也不是不能进。
她问:“如果到时候出意外,你取消异能,我们就能直接出现在那三个假人身上吧?”
莫馀霏嗯瞭声,似乎在犹豫。
夏鱼到底胆大,“不去就白来一趟瞭。”
事关谭千觅,她却没出声,莫馀霏斟酌片刻,道:“即便不去也不影响之后的计划。”
她们依然可以借由二区的力,用南北冲突来吸引衆人,最后在世人前将洞穴之中的机巧暴露,如若所有人都知道异能可以抢夺,人类世界隻会乱套,异能组便不可能再想著去研究“流”瞭,所有的力量都会为“驱逐流”而服务。
无论是对谭千觅,还是对所有人,这应当都是不错的选择。
如果没有谭千觅,她们可能会任由异能组继续研究,说到底根本没有对错,天平两侧是均衡的。
不过有瞭谭千觅,一侧加上砝码,本平衡的天平便不再如初。
“去吧。”谭千觅却道,“不去会后悔的,我保证。”
莫馀霏看她一眼,“那行。”
林间是依依的主场,而基地便隐藏其中。它铺展开藤蔓枝叶,摸到瞭基地的入口。
她们没有贸然进去,莫馀霏又放出一个意识,先行去探路。
谭千觅和夏鱼隻能干看著她影分身,她们是异能的被施加者,无法做到分出其他意识。
约莫四十多分钟后,莫馀霏道:“明面上是隻有物理世界的防御,按理来讲我们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