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174)
我渴望看到她的反应。
她起初如我预料一般,说瞭一些我劝说别人时会讲的车轱辘话。
那些话大多是片面的,但安慰人时效果很好。
她隻讲瞭几句这种话,看瞭我一眼后就换瞭话风,延续她最初的寡淡和透彻。
我感到滔天的心动。
至此,都还正常。
一切都还在控制范围内,心动的原因也很明确,我也知道这是暂时的。
直到最后,我把自己想要展示的东西都说完后,她收回随意落在窗外的视线,看著我,问:“这样会好点吗?”
她的眼睛不是很有神,但现在看著我,我能感觉到她很专注。
我彻底愣住瞭。
灵魂与意识抽离,悬挂在空中,看著自己,看著她。
没有心动,因为这超出我的预料,甚至超出我的认知瞭。
按理来讲,我可能会感觉到恐惧。
她明白瞭,明白我说的那些都是幌子。
她隻是将计就计,顺著这个幌子,试图借此隔著旗帜,抚摸躲在旗子后面的那个我。
我应该怎麽反应?
我感觉她现在看我,就像我看著其他人一样。
这种感觉让人心慌。
她看到我的反应,似乎懵瞭一下,而后立即改口:“我是问,有没有舒服一点。”
我终于缓过来,这话才正常。
发洩的确会让人舒服,别人隻需要看到“自己是在发洩”就够瞭,再深的就算瞭。
可是我又不免怀疑,她会不会是看到自己的反应,然后赶忙装作自己不知道,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经常就会这麽演戏。
但是我看不出她的反应是真的还是装的。
攻击是最好的防御,我开始装作莽撞追问她的事情。
她这次看我的眼神有点惊讶,神色也没掩饰,像是在说:你怎麽变脸这麽快?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谁会因为自己某个细小的改变作出反应,第一,他们发现不瞭,第二,他们不在意。
发现不瞭我前一秒还细致温柔,下一秒却有些粗心直率,发现不瞭我假意迎合,发现不瞭我故作无知。
我再一次不知道该怎麽反应。
她却轻轻笑瞭声,“没事。”
我眨瞭下眼,嗓子有点儿粘,拿起旁边的饮料喝瞭一口。
她常常没有表情,除瞭在回应我时,会给出充足且合适的答複外,言语很简略,俗称话少。
但她似乎又不抗拒笑,她笑瞭好几次。
我看得出来,这麽多次,没有一次是刻板印象中,笑容该有的愉悦。她的笑容总是很複杂。
在我来看,却又足够清晰。比如此次,她的笑诉说著包容。
我确定瞭,她之前就是装的,她发现我在害怕,所以装作无知。
人外有人,我第一次深刻且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
毕竟,我的世界裡没有其他人。
现在有瞭,烟火短暂易逝,但却足够绚丽。
她估计是看我不太舒服,转而去拆开桌边的一瓶牛奶,吐槽:“话说喝牛奶真的可以长高吗?”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会照顾人,至少在照顾对方心理上,堪称出类拔萃,我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如她。
敏锐而又友善,我的后者含量比较少,她的前者后者可是势均力敌。
好吧,那一刻我承认,我输瞭。输瞭什麽,也不大清楚。
“可以的吧。”我顺著台阶下来,“你还在长身体,多喝点总是好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笑瞭一声,笑容很灿烂,我怔然,她笑道:“那敢情好,我如果能长到你那麽高就好瞭。”
我反应过来,也对她提起笑容,“希望?”
和她对视著,我恍然察觉到她灿烂笑容下的释然和悲伤,才后知后觉:她似乎已经放弃瞭轻生的念头,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她自己疗愈自己,毕竟,此前始终都是她在“安慰”、照顾自己。
于是我起身,“我去再拿点儿东西?”
她稍微挑起一点儿眉梢,是罕见的生动表情。
“好啊。”
我没敢多留,转身去后面层层叠叠的货架,把空间留给她。
借著架子的罅隙,我看到她又去看窗外,那杯开瞭封的牛奶被她捏著,轻轻搁在桌上。
番外·初见(三)
我再过去的时候,那瓶牛奶已经被喝完瞭。
我笑著在她对面坐下,把随手拿的饼干放下。
她看到时似乎有些无奈,欲言又止的。
我也没再装什麽愚钝,“嗯?”
“破费瞭。”这话说得的确无奈。
我当是什麽,闻声松瞭口气,“不值一提。”
她却叹瞭口气,但是也没多说什麽话。
我隻好再次询问,玩笑道:“说嘛。”
她无需语言也能判断出一些事情,甚至她的话语也是简短而饱藏细节,不过我得承认,我的确没有她敏锐,便隻好追问,期望她能多展示一些。
“可能会有点冒犯。”她面上带著浅浅的笑,抱歉道。
我摇头,“没关系。”
她点瞭下头,脑袋一上一下,很可爱。
“这个,嗯……”她拨弄著旁边的杂七杂八零食,念著算著,“加起来可以买一块儿蛋糕来著,还可以再多买一些别的饮品。”
我略微挑起眉梢,表示疑惑。
这是刚刚她展示过的表情,我莫名拿来改编用瞭。
她略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我没看错,应该还有一些羞涩,更可爱瞭。
“如果这是下午就好瞭。”她抬头看我,窗外日光映不进来,隻有室内的灯光,却也衬得她眼中波光粼粼,至少在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