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229)
“……烦。”讲到这地步,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瞭。
“谭可的意识带走瞭一部分重要的流。”她坦白:“你和那部分流融合后,就能控制其他拥有流的生物,就像主核控制你的身体一样。”
说著,她直直看著谭千觅的眼睛,略深的眸色显得深不见底。
“主核有莫馀霏还给你,但其他人没有莫馀霏来保证不被控制。”
“这种可能性必须被遏制。”
谭千觅心中生出深不见底的恐惧,如同独自一人置身于幽深的海底。
在寂静的漆黑中,她满身光亮,分明知道有无数人正在暗中窥伺自己,却看不到他们。
她沉默几秒,理解瞭沉盈月的做法。
“为瞭我,也为瞭所有人。”
沉盈月点头。
“谭建成能造出主核,其他人就也能造出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的主核。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谭千觅沉默瞭很久,才道:“那也挺好,至少不用辖区外的所有人陪葬瞭。”
于是又陷入瞭死局。
烛火
“如果我在经历颠簸时能看到烛火,那该有多好。
隻是没有如果。
现实往往会将明亮的光抹杀,连那人们小心护著的烛火,也多是在风中摇曳。
既然没有如果,那我就提供明亮的光,而非昏黄的烛火。如果不成,那就陷入永夜,也无需挣扎。”
——谭千觅
世界巡回往複。
谭千觅很多时候会这麽想。
每当听闻一些什麽、经历一些什麽、遭受一些什麽,她迅速会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沮丧、甚至绝望。
她将这些毫无缘由的感受告诉瞭莫馀霏,莫馀霏尝试拆解,但没有成功。
就像她有时也无法拆解莫馀霏的一些奇妙想法。
从沉盈月那裡回去后,谭千觅按部就班接替夏鱼,而后回去休息,再醒来。
一次次闭眼入梦,一次次睁眼看见世界。
要麽,辖区外的人再无法睁眼,要麽,也许世人睁眼所见,尽是尘沙。
她们能阻止异能组用主核控制谭千觅,是因为谢锦、言律都瞭解她,是因为她装神弄鬼,是因为技术尚且还没有成熟。
可她们无法阻止人们拥有野心。
倘若她得到瞭谭可所携带的流,无需多言,谭千觅也看得到未来是何模样。
流不是自由的,她也不是自由的。偏偏,流又如此强大。
如此境况,将此事瞒下,将计就计送他们入葬,反而成瞭较好的结果。
可怎麽能瞒得下呢?
倘若不去取那部分流,通道打不开,流一次次进化,人类、这个让她百感交集的族群,终将湮灭于滚滚向前的黄沙之中。
她问莫馀霏:“保持原样,怎麽样?”
莫馀霏摇头,不过仍是问瞭几个问题。
“现在还没有融合,沉盈月就已经知道瞭。融合之后瞒过所有人,能做到吗?”
谭千觅垂眸,神思漫步于缠绕的线之间。
“可以试试。”
“被当作能源使用,自此以后再无自由,苦闷,孤独,无人理解。能做到吗?”
谭千觅仍是答:“可以试试。”
莫馀霏再问:“半数人活在无知中,半数人活在痛苦中,能做到吗?”
被控制著去拉缰绳的那部分人,意识仍在,隻是眼睁睁看著自己身不由己。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谓能帮助人类点亮种群烛火的荣誉,不过聊聊,抵不过分毫的空荡、寂寞与苦闷。
谭千觅不答,莫馀霏继续问:“你在外面,我在裡面,真真正正的天各两方,而以后还有数不清的岁月,能做到吗?”
“不能。”
莫馀霏摸摸她的头发,她知道谭千觅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个答案。
隻是……有些沮丧而已。
她知道她的千觅,遇事时总是绝对冷静、中立的,隻是在遇到一些微茫到不可察觉的小事时,始终平静的海面才会掀起阵阵浪花。
例如窗外那不甚明媚的日光。
“四月瞭。”谭千觅果然道。
莫馀霏点头,“春天已经来到,夏天马上会来。”
谭千觅于是也点头。
她说:“牺牲一半的人,并葬送他们的未来,这不公平。”
“牺牲未来所有人的自由,让并不自由的我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这不理智。”
“那要怎麽办呢?”莫馀霏放轻声音,似问似叹。
谭千觅重複,“是啊,那要怎麽办呢。”
这一天晚上,也就是她们从沉盈月那裡回来的第二天。
新历四年,四月十七日。
睡前,谭千觅将灯关瞭,此前她夜裡都需点灯。
莫馀霏瞧见,没有阻止,默默将窗帘拉开瞭。
月光透过窗纱,轻柔地拂过她们的面颊,赋予这片漆黑之地天还会亮的希望。
因为它的光来自更长久、更炙热的地方,那是这个星球上一切光明的来源。
它偷走瞭太阳一部分的光。
兴许是潜藏时被人发觉,这光便偷得不够完整,落下时成瞭银色。
而这银色,到瞭眼睛中,则成瞭更深邃、也更複杂的光。
莫馀霏不自觉被谭千觅的眼睛吸引。
谭千觅不知道的是,不仅仅她喜欢莫馀霏那双容貌姣好的眼睛,莫馀霏对她那自认为无神、单调的眼睛也痴迷有加。
无论是专注看人,还是悠闲出神,哪怕是沉入深沉思想时,她的眼睛都如同一本複杂、晦涩却精彩、坎坷、引人入胜的书一般,令莫馀霏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