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27)
小藤蔓软瞭软,而后立瞭起来,颇为用力地戳著夏鱼,夏鱼笑出声,“好瞭好瞭不逗你瞭,是因为他们没有那麽瞭解你,所以最多隻能放一个。”
无论什麽时候看到夏鱼和依依相处,都会有一种关于夏鱼的反差感,让人忍不住怀疑,为什麽会和一个植物的变异种关系那麽好呢?
即便是在夏鱼记忆被纂改的那段时间裡。
那是夏鱼第一次出逃,最后错算瞭一步,失败瞭。工作人员没有过多进行□□上的惩罚,而是直接修正瞭她的记忆,那之后的她如同换瞭一个人,沉默寡言、阴沉暴躁。
直至几天前,她帮自己逃出实验室时,谭千觅也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摆脱瞭那种控制,什麽时候恢複的记忆?怎麽恢複的自我意识?她也不知道。
慢吞吞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视线,挪到车窗之外,掠过的景色匆匆进入她的瞳孔,又匆匆离去。
每一幕她都看得真切。
飘零的落叶打著旋,秒速五厘米下落。树木的根系虯结缠绕,彼此相连争夺养分。阳光穿过云雾,安静洒落在地,阴翳与其相伴……
以及……一盒水果糖?
她转头看向莫馀霏,莫馀霏侧头对她笑瞭下,迅速转回去看路。
“薄荷糖太凉瞭,不是很晕的话试试这个?”
她抬手接过,指尖碰到瞭莫馀霏的手背。
莫馀霏的手似乎屈伸瞭一两毫米,又似乎没有,而后收回。
“好啊,薄荷糖太麻瞭,不是很好吃。”她也不客气,立刻拆开尝瞭一块儿,眯著眼享受,“啊,果然还是这种好吃。”
虽然她总共也没吃过几种。
飘零的落叶打著旋,被风卷著晃晃悠悠,绕过一圈又一圈,阳光时而将它照亮,熠熠的光映著叶脉,又遮盖瞭叶脉,隻有光,像是叶片在发光。时而日光被遮盖,它繁琐而有序的脉络便清晰起来。
路上有时会撞到别的叶子,轨道重叠瞭,于是都脱轨。
最后轻轻一荡,漾起三两尘埃,落在地上归于寂静。
所以果然还是不想回实验室啊。
转头看著莫馀霏,她举著糖果盒意有所指,“要尝尝吗?”
莫馀霏看她一眼,眼尾勾起些许弧度,“好啊。”
她拿瞭一颗,捏著送到莫馀霏嘴边,威胁道:“嫌髒也给我咽下去。”
莫馀霏扬起笑,“哪敢嫌?我的荣幸。”
指尖碰到瞭她的唇,很软,微热。
谭千觅收回手,继续看向窗外。
十月,入秋,北方的树木大多开始落叶。
隻要向外看,总能看到一片片无拘无束的精灵在跳跃。
任她如何感受,还是无感。
无论是触碰手还是唇,无论是关心还是被关心,都无感,隻有疲惫。
哪怕她催促著、哄骗著那颗心髒去跳动,它也不肯工作。
也许隻有被实验室驱使时,它才会想起来:自己其实还管著一个身体,的吧?
思绪繁乱,时而想到夏鱼第一次出逃前,把机会递给自己时她晶亮的眼睛,那裡面盛著希望。
她爸是谭教授,她的待遇比其他实验体好得多,被限制的程度也不高。以夏鱼的能力,帮她出去轻而易举。
时而想到小时候够不到的门把手,她那时候太矮瞭。时而想到病变前整齐排列的公式与字母,紊乱缠人眼。时而想到自己曾遇到的被摧残的人,大多是在学校裡碰到的,校园暴力、傢庭暴力,都是生命难以承受之重。时而也想到实验室裡的岁月,训练、瞎想、观察。
以谭建成的死亡为分界,这些画面都成瞭生命难以承受之轻。
她突然有一个想法,或者说是,长久以来被深埋的想法终于得见天日,于是眼前的一切都轻瞭起来。
总之大脑突然活泛起来,像是被驯化好的、久未工作的驴子碰到瞭磨。
再回神是被莫馀霏喊醒。
“嗯?”她有点儿迷茫,困意拉扯著神经,抬手想要揉眼。
隔著衣服,手腕被轻轻握住,莫馀霏的音容逐渐清晰。
“不卫生哦,我们到瞭,中午在这裡休息一会儿再出发。”
她叹瞭口气,眯缝著眼往外看,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瞭。
“困。”往前靠瞭靠,将额头抵著莫馀霏的肩,她哼哼唧唧,“不想动。”
莫馀霏僵硬瞭一瞬,声音略轻,“我抱你上去?”
她连手也不想抬,“好啊。”
懒洋洋被人抱起来,身体刚接触到外界的阳光时,她被吓得一哆嗦。当然不是被太阳晒的,而是突然入耳的异常声响。
抬眼看到是夏鱼和依依在清理附近的变异种,她耷拉的眼皮彻底合上。
随后有几声枪响,莫馀霏用瞭消音器,但离得太近瞭,想听不到也不可能。
重物倒地的声音和枪声数量一样,她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得好。
实际上有莫馀霏在身边,或是有夏鱼姐在身边,她都能安安心心睡大觉,更别说这俩凑堆。
她反正现在是隻想睡觉。好不容易上瞭楼,进卧室就要倒下,却愣是被莫馀霏拉起来,“我清理一下你再上,而且要吃饭。”
她直勾勾盯著莫馀霏,试图感化对方。奈何这方面莫馀霏的原则性太强,没得商量。她隻好站在一边栽头,濒临摔倒时身体自觉调整好姿势,然后迎接下一次不稳。
莫馀霏回头,看到她几辈子没睡过觉的样子,一时无言。
“……”
一万年之后,她终于整好瞭,谭千觅这次的原则性也很强,谁来也不好使,掀开被子就钻进去瞭,并坚定地闭上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