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47)
于是“和人相处”就开始变得无聊。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人与事来来往往,从未与我相逢。
做出特定的举动,就能産生固定的影响,和做的人无关,和我无关。
理解,过多的“理解”织成一张网,名为直觉。而感觉,则是一个又一个泡沫般的情绪。
它们一同构筑瞭我,带著我感受外界,带著我看清本质。
后来我学会瞭感受“感觉”,而不是被它失控时淹没,也学会瞭掌握“直觉”,不至于觉得一切都漆黑无望。
我已经能让它们同时完美而融洽地存在瞭。
它们搭配发力。
感觉让我的共情能力极高,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表象所蕴含的情感。
直觉让我的洞察能力不俗,无需思考就能看到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以及所谓真谛是否为真。
于是更无聊。
世界与我似乎隔瞭一层无形的膜,我进不去,裡面的人出不来。
学姐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她的傢庭更加破碎,傢暴、赌博、欠债,一个不落。
如同我之前被沉盈月吸引一样,我又被她吸引瞭。
或者说我隻是喜欢观察别人,捕捉到不同寻常的人就会觉得有趣,于是不断分析,过程中就会靠近。
我发现她不具备“直觉”“感觉”混合双打的能力,她被那些苦难压著,连喘气都做不到。
她和普通人不同,这是我靠近她的最初动力。然而越靠近,就越能发现她的痛苦。
我的傢庭算不上幸福,但也不至于残破至此,也许正是因此,我才得以冷眼旁观,眷顾我的才会是直觉,而非纯粹的痛苦。
她看不到自己,我看得到。
我看得到她的情绪,看得到她的内心,看得到她的来处,甚至看得到她的归处。
我能理解她,于是我试著拥抱瞭她。
很神奇,分隔我与世界的膜,在那时候开始分解。
我爱这种感觉。
之后刘贇出现,他当时站在树下,对著校门旁的栏杆发呆。
他也是有名的怪人,打架好手,但是成绩又很好。
我观察过他,他似乎是在害怕校外的某些人,我具体也不清楚,能确认的就是他很凶,但是这麽凶的一个人也在害怕。
我觉得他不是在害怕外面,而是在害怕自己,要说为什麽一下子就反应到瞭,我也说不清,隻能归功于那个神奇的直觉。
逻辑在想法出现之后才慢慢补足,又过瞭几天,我再次看到他在相同的树下,看著相同的地方。
我步行回傢,学校到傢的距离不近,随身会带著水果刀防身。
把刀丢在他脚边,留瞭句记得还我,再找理由把保安带走,回来时树下已经没瞭刘贇的身影,刀也不见瞭。
越来越多的怪人出现,我喜欢接触他们,喜欢“看”他们。
如果要说为什麽,大概是因为他们看不到自己,那就让我来代劳吧。
我称之为爱,当然我爱的是“看”的过程,而不是看的对象。
爱是一个很广泛的定义,我思索过很多次,但正是由于思索瞭太多次,我发现我失去瞭感受“爱”的能力。
那些被爱的瞬间一出现,我会下意识地去理解它,直觉会告诉我它是什麽、为什麽,都看清楚瞭,还谈什麽爱呢。
但是呢,爱可以是动词,它作动词时还是及物动词,也就是说它需要一个主语,需要一个宾语。
既然我做不瞭宾语,那主语呢?反正对我来说,让对方感觉到爱,也不算什麽难事。
我发现我对世界的爱又多瞭一点。
沉盈月,学姐,刘贇,学妹,我爱他们。
让我来爱他们。
我知道人们永远无法真正共情,任何人的感情都与衆不同,但爱过的人越多,我的爱也就越充沛。
很神奇。
或许我输出的不算是爱,但对方感受到的一定是爱。
爱与我同在,很美好,我的浮槎出现瞭,它们来来去去,却都属于我。
正所谓物极必反,我对“爱”的执著持续瞭很久,演变至今,竟然无法在过程中抽身而出瞭。
即,当我的宾语出现时,我确认他/她是我的宾语后,我竟然无法安心离开,哪怕自己受点儿客观存在的伤害,竟然也甘之如饴。
这是真正的爱吗?我很开心。
所以呢,程知柳,程程同志,我好久没遇到我的心动宾语瞭,欢迎你的到来。
湿热
害怕,体现在身上也隻是微微敛眸。
饭后是莫馀霏收拾桌面,谭千觅撑著脑袋:“这面包不是很好吃,不过的确比营养剂好多瞭。”
莫馀霏认同,“的确不好吃,辛苦将就两天。”
“可不将就,算得上奢华瞭。对瞭,手环给我?没理由再磨蹭瞭吧。”
莫馀霏沉默两秒,不大情愿地从兜裡摸出一隻手环递给她。
她接过后立即开始构建模型,之前等莫馀霏的那个晚上她摸索过,这次上手很快。她坐著,莫馀霏就在一边看著她,过瞭大概几分钟,她分过去一个眼神,“这麽不情愿啊?”
“什麽不情愿?”
不肯承认,是因为心裡感觉幼稚吗?
谭千觅思索片刻,勉力撑起身子在她侧脸亲瞭一下,附言:“挺可爱的。”
莫馀霏显然懵瞭,自顾自头脑风暴,她则终于能安心处理实验室的模型。
到底不是专业的,她最后构建出来的模型顶多能看,欣赏和深究是半点儿也不行的。
把这一坨建筑挪近手环的附近地形图中,她自己看著也觉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