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我不是反派(84)
也正因如此,他才后怕。只差一点点,在他恩师左师身上发生的事,就要重演在沈南清的身上。
“对,我会好受很多。”山鬼谣承认。
沈南清伸手揪住他的领口,毫无防备地,男人身形一晃。
“你应该庆幸我还活着,明白吗?是庆幸,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在搞什麽?
恶趣味麽?恐吓我?”
她推开山鬼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啧’一声:“快点解释。”
庆幸。山鬼谣在心底呢喃着这个词,失笑起来:
“是该庆幸,庆幸你还活着。”
“想知道麽?为什麽那麽多人都确定你已经死了。”山鬼谣这麽问着,拂手释出一片元炁。元炁散去后,只留下了莹莹星光,正在飘向空中。
沈南清用指尖去触碰,发现只是幻影。
“这样的星光,只有在侠岚死后,肉身消陨时才能看见,”他的目光很沉,声音没有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同样地,那天在无极之渊,我也看见了它们。”
无极之渊的深渊里,罡风呼啸,带走了浅淡的荧光,飘往了遥远的天际,可望却不可及。
他将左手摊在她的面前,那里缠绕着灰棕色绷带,半遮住浅褐色的侠岚印记。
“你曾经给我编过手环,上面有平安扣。你和我说能保平安,因为是聚炁成形而成,”
山鬼谣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麽多话,说到声音嘶哑,
“在那一天,它也消失在我眼前。”
他右手食指围着他的掌心虚虚地环绕一周,两色交错的複杂咒文虚浮在表面,莫名地悲怆:“它也碎了,带着一个未完成的心愿一起。我以为你会留有后手,毕竟你答应过我,答应我会和我一起回去。你那麽聪明的一个人,也是那麽守信的一个人。可是为什麽?为什麽,你什麽也没留下?”
你什麽都没留给我,只有空蕩蕩的回忆。
“沈南清,”山鬼谣大概是想笑,他扯了扯嘴角,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告诉我,它是诅咒麽?”
“……”看着咒文的幻影,沈南清久久地没能说出话。
他的脸上明明无喜无悲,可是沈南清却清晰地从他眼中看见悲鸣。像是被困在她弃之离去的囚笼里太久,足以令人溺毙的绝望直至现在也未曾退去,再度感受到了彼时的惶惶。
良久,沈南清终于从这铺天盖地如同永夜降临的暗黑中找到自己的呼吸。
陆拾叁 辛垣
一缕白金色的光涌入眉间,陌生的记忆浮现在她的眼前。
烛火摇曳下,紧贴的侠岚印。
狂风之巅,她的侧影。
‘山鬼谣,我命令你,杀了我。’
‘穷奇。’
‘来看看身为侠岚的觉悟吧。’
金光穿过胸膛,坠落的身影,飞天的荧光。
沈南清从山鬼谣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不!”她声音慌乱,嘶哑地可怕,“对不起……”
胸口传来了绵密的钝痛,像是细针根根没入心髒。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为他牵动情绪仿佛已经成为这具躯壳的本能,汹涌浓稠的情感即将破冰而出,炙热到令人肝胆俱裂。
“看着我,我就在你眼前,” 她俯下身,慢慢地靠近他的方向,“没有死,我还好好地在这里。”
她的额头抵上他的眉心,隔着薄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那里的冰冷:
“不要囿于过去,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自私和残忍,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你没有错,”沈南清迫切地说,“不要…不要无法原谅自己。”
黑色的发丝拂过山鬼谣的鼻梁与脸颊,他看到了她紧闭的双眼,不断颤动的睫毛。
“我就在这里,”沈南清急切地紧握住他的手,想要渡去暖意,“没有一念之差,也没有真的死掉,更没有什麽都没留下。”
“我还活着,就在你的面前。”
“你能看见麽。”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像是稍有不慎,面前的人就会变成泡沫化在风里。
“……我能看见。”
山鬼谣声音暗哑地开口。
我能看到你鲜活的面孔、因呼吸起伏的胸膛。
温热的躯壳也不是冷冰冰的模样,更不会像他害怕的,两眼空洞失焦,死寂地遥望天空。
他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鼻息深埋在她的肩颈,“不要再离开了。”
他抱得很紧很紧,如同血脉交融,压迫到无法呼吸:
“……求你。”
一生骄傲如山鬼谣,纵使于昧谷折去傲骨,在过去最灰暗的时刻,也从未说出过这两个字。
爱究竟是什麽呢?
是盔甲,也像牢笼,明明被困住一生,却对其甘之如饴。
沈南清几乎要溺毙在这劈天盖地的悲怆与希冀中。
她伸手紧紧回抱住颤抖的男人:“好…好。”
他们相拥在一起,灵魂越过躯壳触碰,天地静止,风过无息。
“啪——!”柴火散落一地的声音。
“……”沈南清从刚刚的情绪中猛然惊醒,才发现不知过去了多久。
月色下,辗迟和游不动呆呆地站在原地,地上是散落一地的柴火,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呆滞,嘴张大到仿佛能塞下一个鹅蛋。
“……”山鬼谣沉默。
从辗迟和游不动的视角来看,沈南清正半跪在山鬼谣两腿之间,山鬼谣的脸的高度正好在沈南清的锁骨。
“……”游不动。
“……”辗迟。
“……”沈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