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手下败将(135)
她来得不是时候,白鸟想。
赤司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看了过来,白鸟与他对视,忽然感到了这个赤司的狼狈。
就算说着“忤逆我的就算是父母也不可原谅”这样的话,实际做出来的行为却是长期折返与京都和东京两地,忍受着藤原的责骂而毫无反抗的尽孝。
白鸟顶着赤司无声的目光走到他旁边,作势要弯腰捡起白瓷片的时候被他制止,他扶住她肩膀:“让他们来。”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周围的护工立刻开始了工作,赤司道,“进去吧,他看见你会心情好一点。”
白鸟推开门前问他:“你等下还有别的安排吗?我的意思是,我见过藤原先生后,有些事情想跟你聊一下。”
赤司答应得很干脆:“好,我等你。”临近饭点了,他问,“需要用餐吗?”
白鸟忽然开始莫名的口干:“我有约了,不好意思。”黄濑提前预约了两个星期的Omakase就排到了今天。
“凉太?”
她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赤司没说什麽,看表情也似乎没有什麽波动,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白鸟进入病房后,藤原还在咒骂赤司。他以前是不会这麽做的,避开和赤司有关的话题,是白鸟和藤原之间共同的默契。听着他颠三倒四不成逻辑的恶言,白鸟意识到——其实她之前就已经有察觉和预感了——藤原已经彻底糊涂了。
他大概骂了十分钟,终于发现了坐在床边的白鸟,但说出来的话依然谈不上清醒,明明是夏天,他不停地说“天气暖和不起来了”,问了三遍白鸟吃过饭了没,还把她叫错成自己的妻子或女儿。他对着白鸟喊“诗织”的时候,白鸟哆嗦了一下。
白鸟从护工那里要了餐盘,服侍藤原吃了午饭,吃饭间隙藤原安静了一会儿,盯着窗外的树叶看,眼神渐渐清醒了。
他先是喃喃自语:“我不能死在医院……我死之前,见不到小征了……”然后他看向白鸟,用枯槁的掌心拍着她的手背,“小凛,你是好孩子,你得好好的啊。是我们对不起你,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小征,他是诗织唯一的孩子啊,他是诗织的命啊。”
藤原逐渐激动,拍着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呼吸急促,哭了出来:“诗织,她是我的命啊!!……”
悠长夏天(九)
白鸟废了点力气才让藤原的情绪缓和,头皮按摩后他渐渐犯了瞌睡,白鸟让护工把床头放平,看藤原彻底睡着后出了病房。
隔壁赤司的房间门敞着,是他在等她。赤司就坐在会客厅的桌子旁,手边除了茶杯外什麽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坐着。除了以往一直摆在那里的棋盘被移走了外,房间里没什麽变化。
虽然常来医院,但白鸟进入这个房间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前几次的经历都谈不上愉快,甚至还有过来自她单方面的激烈争吵。虽然只过了几个月,但白鸟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赤司给她斟茶,白鸟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微微一愣——还是参枣茶,只是因为天气热了被冰镇过。太久没喝了,甚至还有点想念。她把杯子轻轻放回桌子上。
“应该就是今年的事了。”白鸟道,“刚才藤原先生说不想在医院里……离开,你们要早作準备。”
“我会的。”
“藤原先生已经病得很重了,他已经,谈不上理智了。他现在说的话、做的事,他清醒的时候是不会说不会做的。”
“我知道。”
白鸟知道赤司不需要安慰,她也知道她在说一些无用的话,但她还是忍不住。
两个人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白鸟道:“我想要看你的伤。”
赤司很配合地解开衬衫的袖扣,要把袖子挽起来给她看小臂,但白鸟又道:“是全部。可以吗?”
赤司顿了一下:“其实恢複得很好。”
但白鸟坚持:“我想看。”
赤司没办法拒绝她,只好把衬衫脱了一半。
如他所言,确实恢複的很好。只是尚未完全複原的旧皮肤和新长出来的嫩肉都在,大範围的黑色和粉色交错着,看起来极为可怖。这已经比最初大面积的水泡要看起来好得多,赤司在大阪的时候急于让早川队医早早的给他缠上纱布,就是怕白鸟看到会受刺激。
白鸟微量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从手腕到小臂大臂再到肩膀,和她不算平静的呼吸一同伴随着触感和神经传递到赤司的脑海。
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肩膀,是受伤最重的地方:“这里,会落疤。”
“只这一点,没什麽大碍。”赤司侧过头去看她,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止住了声。
“他还会回来吗?”
白鸟望着他,透过他异色的双瞳看向另一个人,轻声问:“我知道那天捂住我眼睛说话的人是他,所以他还会回来的,是吗?”
“我说过了,一直都是我。”
白鸟自顾自的仍在问:“把我身边你的人都撤走,是谁的决定,是你的,还是他?”
赤司却道:“是你。”
白鸟愣了一下。
“上次在这里说,希望我把那些人都撤走。是凛说过的话。”
“但是那是很久之前——”
“现在是时候了。”
“是谁觉得是时候了,你?他?”
“重要吗?”
“怎麽会不重要,他是征十郎啊!”
赤司审视着她,问:“是你自己觉得,这很重要吗?”
“你自己”三个字被格外地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