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向自己的身旁看去。

男孩也回过头看她，还是那样平淡的神情，平淡的视线，如同听不懂人语的玩偶。

但这一次娜娜莉却知道了对方其实是能够听懂话语并回应的。

娜娜莉试探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对他道谢。

“谢谢你一直扶着我，刚才在黑暗里走了这麽远的路，你有没有哪里磕碰到？”

“……”

没有回应。

“我叫娜娜莉，你叫什麽名字啊？”

“……”

再次受挫。

“之前在岸边，你是不是见到过一个村民了，为什麽不跑呢？”

“……”

无人应答。

最后娜娜莉也有些无奈了：“你应该是可以听懂我的话吧，能给我一点回应吗？”

如果说男孩平淡的像个机械玩偶，那这句话就好像是让玩偶啓动的指令一样。

红眸浅发的男孩忽然就眨了下眼，微微偏头慢吞吞地说道：“有，没有，你让我在那里等你，可以。”

娜娜莉被他惊的呆了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些七零八碎的词句是怎麽回事。

有磕碰，没有名字，是你让我在那里等你，以及可以给你回应。

“原来你可以说话的！”娜娜莉惊喜的笑了起来。

但随后注意力就回到了男孩说自己身上被磕碰的事。

她焦急道：“磕到哪里了，严重吗？我能看一下吗？”

男孩盯着她缓慢的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般慢吞吞的向她伸出了腿。

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娜娜莉感觉男孩的小腿也就比自己的手臂粗了一点，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红痕血丝，都是被低矮灌木或树枝划出的印子。

就在她对着伤痕手足无措时，一只手却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往下挪了挪放到了脚踝处。

“是这里。”男孩垂眼看着呆愣的娜娜莉淡淡道：“这里才是被磕碰到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麽，娜娜莉忽然就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出了一种小孩子式的较真。

这样的想法让她有些想笑，但随即手下的青痕就让她失去了笑意。

她看着那一大片斑斑点点已经青紫的痕迹，眼睛开始发痒发涩。

“……抱歉，我去拿……”

医药箱三个字还没有出口，娜娜莉就想起了他们这是在荒郊野岭，而不是在自己的白羊行宫。

这里什麽都没有，而她也什麽都无法做到。

“……抱歉。”娜娜莉只能又将话重複了一遍。

“为什麽要抱歉？”

“欸？”娜娜莉愣了一下，擡头看着因坐在树根上而高出自己一截男孩。

男孩也回望着她，表情平静的让娜娜莉有些不确定起来：“刚才你问我话了吗？”

还是我産生了幻听的错觉。

男孩肯定了她的问话：“是的，所以为什麽要说抱歉？”

“因为……”娜娜莉艰难的组织着语言：“因为很多事吧。”

“比如对你说‘等我’而害的你被村民看见，还差点被他们抓住，带着你往森林跑，但是也无法很好的保护好你，让你受伤，并且也没有办法帮你治疗伤口……”

“就因为这个而道歉吗？”男孩微微皱了下眉，终于露出了一点类似困惑的情绪，但眼睛却依旧平静无波。

“那为什麽要保护我，为什麽要帮我？”

他顺着娜娜莉刚才的回答又提出了两个新问题。

娜娜莉一边回想着咲世子曾经教给她热敷的方法，一边将两个手掌快速搓热放到淤青的脚踝上帮他慢慢揉搓。

“你现在又在做什麽？”

问题接二连三的到来，娜娜莉也没有不耐，一个个替他解答。

“我现在是在把手掌搓热，然后放到淤青的伤处，慢慢把淤血揉开，有人告诉我，这样会让伤势好的快一些。”

“至于为什麽要保护你，帮你，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而我是成年人，在我的观点里，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保护你，帮助你。”

“但其他人并不像你一样。”他平静而又犀利的反驳道。

娜娜莉也想起来那些围绕着火堆的村民，顿了顿轻声道：“所以说，这只是我的处世观点，并不能代表其他人。”

不知道是不是娜娜莉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说完这句话后，男孩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又恢複到了最开始那种冷漠的姿态。

“你错了。”他淡淡道：“我不是人类。”

然后他慢慢转头直视着娜娜莉紫色的眼睛，淡淡道。

“我不是人类，你也不是。”

他还记得她，他们总共见过三次面。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牢狱中半昏半醒时看到的白色身影，以及在火焰中流着泪着扑到他身上的少女，然后看着娜娜莉的眼睛再次肯定道。

“你也不是人类。”

没有一个人类，可以穿过墙壁，穿过囚笼，穿过火焰。

也没有一个人类会来到他这样一个怪物身边。

第 5 章

娜娜莉看着那双在月光下呈现出妖异血红的眼睛，一时间被他话里的气势震撼到了。

她张了张口小声的反驳道：“不，我是人类，虽然我白天的时候无法被人看见，也无法被人或东西触碰，只有在夜里才能出来……”

男孩不说话，就那样坐在凸起的树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把声音越说越小。

就连娜娜莉自己也越说越觉得有些奇怪。

什麽叫——虽然我时有时无，神出鬼没，白天无法被人看见，只有夜里才能显形，但我依然是个正常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