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映雪(29)
“你没有钱吗?”阿夕反问。
“你看我像是有钱的样子吗?”烟归无赖地摆摆手,丝毫不为自己没钱这件事感到羞耻。
不过烟归也没真的打算让阿夕自己出钱添置物件。待客之道,还是要有。
庭院角落躺着一堆前些日子砍的柴,拿去集市也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见庭院依旧无雪。
烟归有些感动。
毕竟暮雪村,飘雪是常态,要想保持无雪的状态需要耗费法力,虽然这对雪尽来说算不得什麽,然而费一点心思和一点心思不费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烟归背起装满柴的竹篓,抓了一顶帷帽戴在头上,顺手递给了阿夕一顶。
烟归带着阿夕走出暮雪村。
一边行路一边介绍:“方才我们只是出了村子。但想要去镇上还要翻过这座山,山路崎岖,路途险峻,因此暮雪村少有人涉足。我们村里人也极少下山,除了添置必要的物件,基本是不会出去的。”
走走停停,阿夕顺手接过了烟归的竹篓。
他步态从容,眉眼温润,安静得仿佛不在人世。
穿着一身低调的褐色衣衫,看不出来是什麽料子,和寻常百姓的布衣没什麽区别,然而烟归知道阿夕的衣服肯定和雪尽一样柔软精美,想着想着就上手了。
阿夕:“……”
“你喜欢?”
烟归摸了一把,果然是低调奢华,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手。
嘴硬道:“不喜欢,只是好奇而已。”
阿夕没有说话。
这山路果然如烟归所说,厚雪覆满道路,一步一个深坑,崎岖难行。
且满地清白,天与山与地,溶成一片苍茫,难辨方向。
烟归絮絮叨叨地叮嘱着阿夕,无事不要出门,十分容易迷路,此地精怪出没,极易遭遇不测……
阿夕沉默地听着,也不知是否有听进去。
但有人听她说话,她就很开心。
大抵走了半个上午,终于到了附近的镇上。
和暮雪村冷清的气氛不同,镇上热热闹闹,张灯结彩,大抵是因着中秋将近,不过满打满算也还有二十天,何至于这麽着急就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红灯笼……那鬼界也是在提前过中秋吗?
话语比思维更快,在烟归还没反应过来时她便已问出口,“阿夕阿夕,你们鬼界是在过中秋吗?”
“不是。”
“那是什麽节日?”
“除夕。”
原来比凡尘中人更迫不及待的是鬼魂。距离上个除夕有半年时间,距离下一个除夕也有半年时间。这过的是哪门子节?
烟归没有再问下去。
阿夕却偏头等着她的下文。
烟归注意到有一道目光和日光一同,暖洋洋地洒在她的脸上。街道人声鼎沸,吵闹喧天,却没有t一句话是同她说,没有一道眼神为她停留。
而此时,带着神灵恩赐的阳光和至纯至善的目光,却独独停留在她左畔脸颊。
阿夕是在看她吗?有什麽好看的?怎麽迟迟不挪开眼神?
烟归从不知道羞耻,此刻却有一分怪异的感觉激蕩在心头,比狼狈地进食被阿夕撞破更加令人忐忑难安。
两个人走着,一人有些慌张,若无其事地不敢偏过头。
另一人也静静的,在她身侧,始终留了一道目光给她。
不是很明显,却也不难察觉。
以至于烟归觉得,自己回过头时,阿夕定然是一脸木然地望着前方。
要是被十里看见了,定嘲笑自己自恋狂……虽然她确实挺自恋的。
两个人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如凡尘中最普通的一对——朋友。
有卖饼的大婶注意到烟归,热情地叫住她,“柳姑娘!”
“柳姑娘,在这儿!”
烟归不知声音从何处传来,浑身剧颤,都遮着面容还有人认出她……
她循着那声音望去。
声音源头处是一个卖烧饼的小摊铺,那大婶瞧着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满脸堆着笑意,和善地看着烟归。
烟归见是熟识的好人,松了心神,“顾婶!”
顾婶招呼着烟归过来,注意到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少年。
隔着帷帽也能隐约瞧着面容姣好,神情清冷。穿的虽和烟归一般寒酸,然而眉眼里的沉静自若,叫人觉得和此间人割裂开来。
不像是农家的贫寒少年,而是富贵人家贪玩偷溜出来的小少爷。
这感觉和烟归给她的一样,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烟归时,便觉得这姑娘云鬓香腮,姿容秀美,不似胭脂俗粉,纵是布衣素钗也难掩其倾城之色。
而这两位模样皆是上品的人一前一后地站在她的眼前,竟出奇地和谐,一般的美丽内敛,谦卑平和。
让人觉得美不假,却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锐利的美,而是春风化雨般令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因此两人相辅相成,美得极为般配。
“柳姑娘,你从哪里讨的相公,真是俊俏啊!”
飞雪白头(二)
日头正好,金色的阳光慵懒地洒在街头每个人的面上,镀上一层生机盎然的浅色光晕。
烟归微微侧身看阿夕,他的侧颜近在咫尺,隔着素白色的纱,将他的美丽笼罩在云烟缭绕中,只一眼便见其绰约风姿,卓尔不群。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否认也罢。
阿夕是指灵,不会受她影响。他能留在此处永远地陪着她。
她,柳烟归,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一无所有。
原来并不是不渴望陪伴,只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平和地站在她的身侧,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