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映雪(31)
顾婶听见这边喧天的动静也急匆匆赶来了,看见烟归和阿夕被围在人群中,怔愣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说几句公道话。
虽说烟归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得了一顶可以阻却厄运的纱帽。可她会带来灾祸,是不争的事实。
前些年顾婶好心维护了烟归,接下来好几个月的生意都不甚景气。卖烧饼本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顾婶心思千回百转,到底没有上前。
阿夕立在烟归眼前,一人对峙数人,气势丝毫不落下风,“你们只凭这几件事便断定是烟归所致,毫无凭据,荒谬至极!按你们所言,她所经之地,该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那暮雪村为何安然无恙,里面t的村民也并没有和烟归起沖突。”
“暮雪村里面住着都是一些什麽怪人,那都是一些没有根没有家,不敢出来见人的废物!和柳烟归是一个货色,怎麽会赶她走呢?”
“而且柳烟归,你也不看看,你虽然住在暮雪村里,可那些人拿你当自己人吗?他们只是懒得和你计较,可他们愿意和你亲近吗?”
“你再看看刘铁生,每次去你家献完殷勤便要大病一场!你对得起谁!”
烟归压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麽,她只觉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的跳着,无比清晰,如晨钟暮鼓,一声声,将她的理智敲碎。
阿夕将烟归护在身后,继续不卑不亢道:“你们说,烟归命中带煞,克万物,绝生机。我住在烟归家中数日,为何毫发无伤?”
“谁知道你不是一个比她更邪门的怪物!她长了这麽一张妖豔贱货的脸,却浑身的霉运,也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妖男孽女,一般的货色!”
烟归本不生气,也没想和他们计较。这样的话语从她有记忆之时起便听了不下数百次,她已经可以泰然处之。
可是他们居然骂了唯一一个维护她的阿夕。
烟归霍然转身,猛地摘掉了那顶帷帽,露出一双犀利而蕴满怒火的眼。
那些人见烟归居然摘掉了能阻却厄运的帽子,吓得大惊失色,踉踉跄跄地就四散退开。
烟归喝住他们:“站住!不是要找我算账吗?不是要赶我走吗?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只会耍嘴皮子吗?”
人群早已散尽,方才还热闹非常的街道在转瞬变得空旷寂寥。
她的怒火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落空了。
“柳姑娘,你不要和他们计较,他们也是太害怕了……”一时间只有顾婶站在前方,却也是不敢靠近,带着些愧疚劝解。
“顾婶,我明白,我没有和他们计较。”
阿夕走到烟归和顾婶中间,阻却了两人的视线,对着顾婶冷冷道,气势逼人,“你也不必为自己辩白。”
烟归从没见过这样的阿夕。
顾婶神色一怔,这少年竟这麽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自己的遮羞布。她方才确实是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分,想要解释自己不维护烟归只是因为自己太害怕,顾虑太多。
烟归知道阿夕指的是什麽,可顾婶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也并不需要靠连累他人来获得一些浮于表面的维护,“阿夕,顾婶是好人……”
“柳姑娘,你好好保重,顾婶先走了……”顾婶面子上挂不住,再也呆不下去,只得匆匆作别。
分明被指着鼻子骂的是自己,烟归却觉得此时情绪波动更大的是阿夕。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浑身的姿态,都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生气了……
烟归噗嗤笑出声来。
阿夕不觉明厉,看向她,疑惑道:“被骂了还能笑出来?”
飞雪白头(三)
清冷寡淡的口吻,混在夏末秋初的日头下,被秋风一吹便能散尽锐利锋芒,显露出温润的柔情。
烟归明白了这是阿夕骨子里带出来的骄矜羁傲,非关喜恶。
阿夕便是这样一个皎如霜辉,温如玉粹的人,总是以温和的姿态示人,喜藏在心头,恶也藏在心头。
许是非尘世中人的缘故,有几分目空一切的不在乎和从不将俗事挂怀于心的淡然。
然而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人,为她动怒了。
烟归不是阿夕,不是个能藏住喜怒的性子。此刻越想越是得意,眼角眉梢都染上七八分志满意得的喜色。
阿夕的怒气已散去大半,见眼前人不知死活地笑着,硬是不知她究竟在乐什麽。
“笑什麽?”
“我觉得我很厉害。”
被人骂得不敢还嘴,这也叫厉害?
阿夕没有反驳她,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何处厉害?”
“我柳烟归,有朝一日,也能被人维护!这还不够厉害吗?”烟归得意地晃着脑袋,走到阿夕近前,明眸璀璨,笑靥如花。
阿夕比她高上半个头,隔着半米距离,默然凝视。
哪里是她厉害,分明是他厉害……阿夕转瞬想到烟归为了这麽一件小事就能如此开心,心头五味杂陈。
他弯下身子,捞起地上那一竹篓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
“阿夕,你要回家吗?我们还没买被褥呢!”烟归见状忙提脚跟上。
“还有人会卖给我们吗?”
“那我们就这样无功而返了吗?也太可惜了。”
“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刘铁生并非良人。”
烟归闻言一怔,脚下步子都有些踉跄,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铺子,辩解道:“铁生他是好人的……”
阿夕眸也没擡,肯定地道:“他不是。”
“不是人人都像阿夕这样勇敢,愿意维护一个不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