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108)
院子里影影绰绰站着许多人,陆相宜不自觉地向他跪下,只是双膝尚未触地,便被魏邤扶了起来。
“陆公子,本宫迎你进宫,却不想等了这麽久。”
魏邤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抱歉的神情。
“殿下找我是为何事?”陆相宜不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魏邤倒是不着急,他缓步慢踱,像一只猫儿般看着陆相宜,半晌,他幽幽开口道:“陆公子很少出门吧。”
“殿下何意?”陆相宜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他暗自嘲笑着自己一时的懦弱。
魏邤笑出声来,一个侍卫赶着向前,递上了一张单子,魏邤拿起在陆相宜的面前抖了抖:“公子,这是大理寺与刑部近日的收获,你仔细看看上头都记录了哪些地方。”
陆相宜没有明白魏邤的意思,但从他的神情与语气中也察到了一丝不妙,他接过单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这......这是什麽?”陆相宜看着单子,上面全是一些地名。
魏邤温笑道:“无非是陆公子前几日去过的所有铺子,街道,还有陆公子的那一身红衣的来历,经传几手,穿过几回。”
陆相宜很意外,他虽知近日风波不断,更有人称是自己在宴上杀人,却不想大理寺却也当了真,大理寺也就罢了,可是刑部......
谢闻枝会相信吗?
“陆公子不必回相国寺了,云岁骛的人已然将寺庙围成一团,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还不知他们要如何对待碎云,毕竟他是你的师父,藏匿嫌犯也不是小罪。”
求人
陆相宜皱起了眉,大约是先前在屋内被关了好几个时辰的缘故,他的性子被磨平了许多,但若说全然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倒也不可能,他心里却又焦躁不安。“殿下,没做过便是没做过,任他们查便是,黑的总不至于变成白的。”
魏邤的笑容僵持在了脸上,他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躯,曳开步子在院中慢踱,突然看向陆相宜。
陆相宜被他这一看,心里看发了毛。
“没做过?就凭你的一己之言?刺客的身量与你相当,黑袍底下又是陆公子最爱的暗红鎏金袍,陆、许两家相斗多年了,如今陆大人驾鹤西去,公子定然会怀疑是许家作祟,你是心生仇怨想要报複吧?”魏邤道。
“若是我有心报複,定然不会穿那一身红袍,岂非是不打自招?”
“那大理寺为何要将公子的一切行程记录在册?”魏邤的嗓子有些哑,大抵是在御前说了太多的话。
“他若早知你并非真兇,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查一个没有嫌疑的人,若非是天生蠢笨,那便是......倘若他并不关心真兇,只要公子来抵罪呢?”
陆相宜一时间噎住了,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只有自己的双手止不住猛烈地抖动起来。“你、你是什麽意思?”他连同称呼都忘了改,足见陆相宜此时的惶惑与恐惧。
魏邤倒也不怪罪,他笑着重複:“公子,倘若,本宫只说倘若,倘若就连那刺客也是有心之人安排的,目的只是为了嫁祸与你,这一切是否又说得通了呢?”
陆相宜如受雷磔般凝滞原地,他再也止不住颤抖,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为......为何?为何要嫁祸于我?”
魏邤故作无辜地摆了摆手:“大约是陆公子得罪了人,哦不,大约是陆家,否则为什麽死了一个陆尚书还要穷追不舍,大费周章要置一个陆公子于死地呢?”
“你说对吧,陆公子?”
魏邤猛然靠近与他,陆相宜来不及后退便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有人要他死,有人要他死!
他的手撑在光滑的石板上,他想要抓住什麽东西似的,却发现摸索了半天,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他现如今连杂草都不如,杂草尚有根有土,而他就好像飞蓬,一刮风就再也不见蹤影。
陆相宜惊慌地扑向前揪住魏邤的袖子,却不想他一抽手,自己堪堪抱住了他的大腿,“求殿下!求殿下救我!”
魏邤怫然不悦,他俯视着陆相宜,仿佛在看一个不起眼的物什,“救你?本宫为何要救你?”
陆相宜匍匐在地,原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陆家嫡子,如今像是一条落水狗般摇尾乞怜,可怜至极,徐让尘微微偏过了头,他不忍再看。
陆相宜哑着声音哭喊:“我为殿下做牛做马!只求殿下救我一命!救陆家一命!”
父亲死了,之后就轮到了自己,再呢?是陆氏全族还是谢氏?是谢氏......还是谢闻枝?陆相宜不敢细想。
魏邤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仿佛一切都是他手中玩物一般,良久,他才笑了一声,缓缓道:“本宫今日邀你至此,便是想救公子一命,但沁雪宫并非收容所,本宫只能助你一时,不能助你一世。”
“谢殿下!谢殿下!”陆相宜听闻此言后忙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魏邤莞尔一笑,将那张薄纸落在陆相宜的面前,他便如同珍宝般捧在手心,“这张单子上的内容只有云岁骛知道,若他来不及核实,凭他一己之言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几日便是你最后的机会,能否将那些证据全然销毁,就凭自己的本事了。”
被徐让尘送出宫后,他跌坐在宫门前,呆呆地望着沉沉夜色,黑压压一片,好像随时能将他压得粉碎,他瘫坐着,脑子里竟想不出一点法子来,守卫的士兵向他走来,步子随着铁甲晃动,一声声好像是在催陆相宜上路。
士兵正要催他走,陆相宜便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四处逃窜,他没有向城外逃,城门紧闭,他回不去大相国寺,他只能逃,在裕都城里躲着官兵躲着探子,最后竟摔在了一处官员宅邸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