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176)
谢疏林吞下苦药,就像是将棉絮塞进布皮囊,他这干瘪的皮囊不知要灌多少苦药方能重现生机。而魏邤却以为只要将一日三餐混着苦药一同塞入其中,他便可以重新有个人样。
“如今再不用偷跑出来了,我将他请到府中,往后只为你一个人唱。”魏邤说着微微一笑,像个孩子般沖着那个呆滞的人邀功,“疏林,你开心吗?”
“开......开......”谢疏林像是累极了,即使只是让他发出声音却也尤为困难。
“罢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魏邤淡淡说道,端起碗靠近谢疏林,碗沿强硬地抵着谢疏林的嘴,他被掰开的嘴,粗鲁猛灌了几大口药水,还未喝完又呛着咳出大半。
魏邤皱起眉,抽出帕子轻柔地为他擦着下巴,说道:“这可不行,你得喝药,喝完了才能好。”说着,他再次端起碗,此番小心了些许,不至于让他尽数咳出来,送完了药,他心满意足地望着谢疏林,可谢疏林却好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殿下。”徐让尘此时站至屏风外,沖着那个人影不轻不响唤了一声,他恰好能够听见。
魏邤放下碗,又小心地为谢疏林掩好了被角,这才缓缓起身问道:“何事?”
徐让尘恭敬道:“许姑娘回来了,在门外等候殿下吩咐。”
魏邤颔首,他披上谢疏林来时带着的披风,虽不合身份,但他却欣然至极,“带她来书房见我。”
“是。”
魏邤站在书房廊下,望着笼中的蓝点颏叽叽喳喳,倏然发出一声笑来。
“拜见殿下。”许镜蕊说着迟迟跪下,缓缓沖魏邤叩首,动作极其踟蹰缓慢,像是以为魏邤会怜惜般将她扶起。
魏邤的目光还落在那蓝点颏上,他漫不经心道了声:“起来吧。”
许镜蕊捂着伤艰难起身,她道:“殿下交代的事臣女已做完了,可否......”
“罪臣之女,也能自称为臣女麽?”魏邤却嗤笑着说道,他拿起金签逗弄着笼中鸟雀。
许镜蕊咬着下唇,道:“奴婢已然做完了殿下交代之事,还请殿下履行承诺。”
魏邤放下金签拍了拍手,道:“让尘,将他带上来。”
许镜蕊的目光紧紧随着徐让尘而去,良久,他身后跟来一位男子,同样的憔悴不堪。许镜蕊再难以抑制心中悲楚,上前几步怅然唤道:“堂兄......”
这便是许镜蕊的堂兄许鸣沧,他见到许镜蕊同样是声泪俱下,一遍遍唤着她的名讳,二人执手相看良久。
魏邤打断道:“你们二人不好再用许氏之名,镜蕊已然改名为锦心,为本王府中婢。”说着,魏邤指了指许鸣沧,道:“沧海难鸣,这名字不吉利,你便同本王府中燕雀般,改名为燕苍如何?翺翔于空,也不必受水溺之痛。”
许鸣沧不可置信道:“燕......燕苍?”
魏邤只关心吵闹不止的蓝点颏,心不在焉道:“富贵檐下燕,你不愿做?”
“我,我愿。”许鸣沧咬着牙应下,本有着一腔热血,本该是青云直上,一酬壮志的许鸣沧如今也沦落至为人笼中雀的地步,蓝点颏还在笼中叽喳吵闹,却像是一根根针刺入许鸣沧的心髒。
如此可笑至极。
“你们兄妹俩说些体己话吧,本王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魏邤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几个带着刀的侍卫守在二人旁,许镜蕊心髒隐隐作痛,却还是忍气吞声,拉着许鸣沧的手故作笑颜。
魏邤回到房中,吩咐道:“将册封亲王时的父皇赏赐的衣裳準备好,本王要进宫。”
“进宫?殿下为何仓促进宫?”徐让尘问道,却还是不卑不亢,为他拿出了一套亲王服制来。
魏邤叹息道:“父皇太可怜,身为君王却无一个臣子懂他心中所想,便只好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去宽慰他老人家了。”
徐让尘笑着为他更衣,道:“殿下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父子连心。”
魏邤笑道:“我那中宫所出的大哥可还稳坐东宫呢,最疼爱,何以见得?”
徐让尘低下头去,说出魏邤心中所想:“太子势弱,陛下本就不喜太子的性子,除却上朝,便待在东宫无所事事。”
魏邤满意地看了眼徐让尘,道:“皇兄是想行韬晦之策以求茍安,但身为储君,无功亦是过,他还能熬过父皇不成?”魏邤穿好服制,对镜自照,“更何况他万事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一般,丝毫没有父皇半点影子,瞧瞧他的那些幕僚,哪个不是迂腐书生。”
“父皇曾是武将,封狼居胥本是心愿,更何况如今身为帝王?重文不过幌子罢了,皇兄竟也会当真,可笑啊。”
徐让尘恭敬道:“不谙帝王心意,失宠不过朝暮之间,陛下终究还是最疼爱殿下。”
魏邤听完冷笑一声,扬起袖子,示意他备车。
切磋
通往御书房的路魏邤走过太多次,一直与如今闭着眼也能来到那恢弘大殿前。
冯诠阿谀奉承地上前一步,道:“雍王殿下稍等片刻,陛下正在里头与诸位大人议事呢。”
魏邤不敢视若无睹,再同以往般贸然闯进大殿,外人在旁的魏煦昭可不是一个慈父,而是威慑九州的君王。“议事?有哪些大人?”他问道。
冯诠恭敬道:“丞相、恭将军,还有徐将军与宣翰将军。”
“怎的都是一干武将?”魏邤疑道,前三人倒也作罢,这宣翰乃是前朝旧臣,不及严暄、恭叔霖那般年长,前朝时曾统领邕州、羌州及岷州兵权,是魏煦昭曾经最为头疼之人,如今却封个金吾将军这般的閑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