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190)
“咳咳......谢,谢谢。”
许镜蕊下意识擡头望他,这个形容枯槁般干瘦的男人,一滴血正从口中滑落,如同蜿蜒小溪般滑进了衣领,被子透着红,就像是紧绷伤口的纱布般,隐隐渗着血。
许镜蕊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双眼胶滞般盯着,想挪也挪不开。
她被吓得不行。
“你在看什麽?”不知何时,魏邤站在她身后悄然开口,他幽幽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我......我......”她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邤的眸光倏地暗了下去,他猛然抓住许镜蕊的头发,后者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死死抱着魏邤的手臂。
“贱婢。”魏邤冷声道,他一把抓住许镜蕊的玉臂,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沁出血来,“谁允许你看他的?”
“殿下、殿下......”许镜蕊痛得激出泪来,“他、是他!是他的玉佩掉了!”
魏邤将她的手臂掐得青紫,丝毫不听许镜蕊解释,他心中是难以扼制的怒火,他不允许别人看谢疏林,谁也不行。
“你是在怪他?”魏邤难以思考,拧着眉道。
“不、不!”许镜蕊正欲解释,一阵钝痛袭来,她忍不住爆发出尖利惨叫,魏邤捏着她的手臂跨出房门,将她一路拖行在石子路上,她的伤口尽数爆裂,染红了鹅黄的长裙,逐渐在石子路上拖出一道由浅至深的血痕。
“锦心......”魏邤终于松开手,许镜蕊的手臂如同丝绢滑落,他蹲着揪起她的脑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破了相的脸看,“你以为自己又比他好多少?”魏邤的笑声戏谑,尤为刺耳。
许镜蕊沉默不语,她像是一朵开败了的玫瑰,破烂却依旧红。
“求......求殿下饶恕。”许镜蕊声若蚊鸣,虚弱同游丝。
“饶恕?”魏邤嗤笑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什麽似的,搓撚着沾血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好啊,你替本王做一件事,做得好本王便饶恕你。”
他低声说完,魏邤起身嫌弃般瞥了眼拖行的血痕,想到了这是谢疏林与他一同挑选布置的石子路,心中对许镜蕊的厌恶便更深几分。
傍晚,言栀擡头望了眼笠山之巅的慈云寺,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心中的紧绷感早在与谢闻枝一路颠簸而来的磨砺中蕩然无存。他垂下目光,又猛然擡眸,向那慈云寺的方向走去。
一开始,言栀有些想吐,受重击后尚未恢複,以致于如今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他扫视着周围冷绿的松柏,最后还是牵住了谢闻枝的衣袖。
以致于谢闻枝不得不再次停下来等他。
言栀惨淡一笑,道:“耽搁了不少时辰,我给谢兄赔罪。”
谢闻枝摇首,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白白浪费的时辰,言栀的衣领不断被汗水浸湿,又被风吹干,他望了望天空,夕阳像是被兑了清水的鲜血。或许得一鼓作气,言栀心想,努力迈出不协调的步伐。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二人总算来到了笠山山巅,净明拿着锄头正翻着土,几颗白菜被挖了出来,带着泥沾着雪被丢至一旁。
见二人来,净明倒也没感到讶异,孟黎书在水缸里洗着萝蔔,见言栀来,一把抛给了他。
言栀勉强接住,却又是一阵眩晕,在谢闻枝的搀扶下艰难站定,向孟黎书行礼道:“叨扰先生了。”
孟黎书并不在意,将二人带进了宝殿,言栀扫视一眼,月神像依旧不在,他长舒一口气。
“你来也就罢了,他来做什麽?”孟黎书说着,指了指谢闻枝。
谢闻枝恭敬道:“麻烦先生了,我来寻相宜。”
“陆相宜?”孟黎书略蹙眉道:“上一回来我便与你说了,他的伤已然好了大半,皮外伤不打紧,你不用再来伺候。”
谢闻枝略显尴尬地微笑,道:“言栀受了伤,我担心他上山不便,便想着正好一道来瞧瞧相宜。”
“江潜呢?他便不能来,非要你作陪?”孟黎书没有好脸色,只是拿起碗中点心,将其掰成了两块。
谢闻枝默了片刻,道:“还请先生带我去见相宜。”
孟黎书将一块点心放在了言栀面前,淡淡道:“相宜走了。”
“走了?”谢闻枝愕道,“他,他去哪了?”
孟黎书漫不经心回应道:“徒弟大了不中留,况且你本就说要送他出裕都,这孩子想着伤已经好了,倒不如自己去,也不必麻烦别人。”
“我又怎会是别人......”谢闻枝干涩开口,眼中竟是不可置信,“他,他去了哪?”
孟黎书停下手中动作,寻思了半晌,道:“云水,现如今大抵是在云水。”
“云水,云水。”谢闻枝喃喃道,他得赶紧联系自己在云水的亲信,找到陆相宜才是头等要紧的事。
孟黎书大抵是嫌他碍眼,便随手指了指厢房,道:“去他房中瞧瞧,我看他走前写了信,你去找找吧。”
谢闻枝倏然站起,跑去厢房,遥遥沖孟黎书道了声谢。
孟黎书摆了摆手,又看向言栀,道:“你来也好,师父同你说件事。”
言栀送茶入口,可算止住了心中泛起的恶习,“先生请说。”
孟黎书忖了片刻,道:“先生在裕都呆的时间久了,又经历了许多事,想着过几日去别处走走,你一人在裕都可不能再意气用事。”
“先生要去哪?”言栀问,他心中也感惊讶。
孟黎书摇首,随口道:“不知,南厉、池照、朔北,或者海城,又或者是夔州,想到去哪便去哪,总比待在裕都强。”
言栀沉默片刻,轻轻颔首,“先生想去便去吧,到了地方记得给徒弟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