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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刀池野(222)

作者: 为衣山人 阅读记录

“小心。”

孙澄音的声音打断了言栀的梦,他咂嘴艰难擡起眼皮,天依旧黑着,他不知时辰。

“大约是寅时,方才在驿站买了些酒,喝点暖暖身子。”孙澄音将酒囊递给言栀,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冷极了。

极热的手擦过言栀的脸,他不禁打了几个喷嚏,小口啜了几口酒,热辣瞬间滑入喉咙底。“咳咳......咳咳。”言栀咳嗽着,擦了擦嘴角水痕。

“慢点。”孙澄音笑道,仰首畅饮,发出舒服的喟叹。

言栀问:“走到哪了?”

孙澄音将地图给他,道:“刚出江城,前面不远就是海城。”

言栀颔首,道:“还算快,出了海城就是出了宜州,然后,我们是走虞州,还是走密州?”虞州和密州如同两座高山挡在夔州之前,将他与江潜分隔数千里。

孙澄音哂笑道:“公子,我方才是顺着云溶江往下,绕了远路出的江城,许多富饶城池不可去,海城又是何其之大?至于是走虞州还是走密州,我估计得在两地徘徊一阵子了。”

言栀愣了片刻,这才想起还有一件东西没有派上用场,他从囊中摸索出来交给孙澄音,道:“皇帝给的,说是过关便宜之用。”

孙澄音接过同样顿了片刻,又流露出一个勉强微笑:“御赐之物还是须得谨慎使用啊,公子不是不想让人知道蹤迹麽?”

言栀拍了拍脑袋,颇为头疼道:“是......这一茬我给忘了。”

孙澄音将其塞回言栀囊中,笑着宽慰:“无妨,走慢些正好让你恢複,北方我熟悉极了,不会暴露蹤迹,也不会绕路太多。”

言栀笑着点点头,又喝了几口酒,看着远处黯淡的山形,重山之后,有他的心之所爱。

“走吧!”言栀握紧雀翎刀,仿佛江潜此时也同样握着鸣涧。

邕州

邕州静悄悄,马蹄声过了关便碎在雪地里,大雪封山,旌旗卷着雪胡乱地飞,祁归远牵着马一步深一步浅,试探着向前,积雪漫至膝盖,要走过了歧砂关方才有路可行。

“大人!”忽听一声唤,祁归远擡首寻觅,远处似有一人艰难前行,向自己而来,“大人!大人可算是回来了!”

“昂,回来了。”祁归远眯着眼,看不清那人容貌,随意应答着。

“大......”那人摔了个趔趄,一头扎进雪中,祁归远干笑两声费力前行,将他从厚雪中一把捞了出来。

“呸!呸!”他抹去脸上沙子似的雪,打了个寒噤,又笑嘻嘻道:“大人,我帮你牵马!”

祁归远这才发觉此人竟是自家小厮,走了几个月,他竟又长高了些。“家中如何?”祁归远笑问。

“家中一切安好,小姐操持打理着,下人们也一切照旧。”小厮道。

祁归远沉吟片刻,道:“那便好,晚些还要去城中扫雪派粮,你寻几个有力气的同我一起去。”

“派粮?”小厮愣了片刻,似乎是在心中寻思,又道:“这些日子小姐日日替大人派粮,我们也曾劝阻,但小姐说,赈灾的那些力气活她做不了,但施粥派粮这些事情是定要帮大人做了的。”

祁归远微微皱眉,但想到祁燕婵坚毅的目光,不由喟叹一气,“走吧。”他说道。

祁归远的父亲是留州戍边的将士,母亲跟了他一路,从以往的留守暄州,直到如今北上去了留州,始终不肯同祁归远一起安家朔北。朔北不是祁家人的家,是战场,老人将希冀寄予在祁归远这个名字里,望他携家归还远在天边的家乡。直到妹妹的诞生,老人当时身为褚殿卿部下,受困破燕城时仰头望见明月婵娟,一声婴儿啼哭响破天际,女孩便叫作燕婵。

女孩总认为自己的名字难听,如今捧着热腾腾的粥递给感激涕零的老妪,听见祁归远跑来唤了一声“婵儿”,她艰难合上眼眸,抿嘴不语,将长汤匙塞入侍女手中。

“兄长回来了?”祁燕婵方才转身,一件厚绒大氅便劈头盖下,暖烘烘的温度带了些汗臭。

“嘿嘿嘿。”祁归远看着妹妹压扁的发髻,不禁傻笑两声。

“这麽早便回来了,想必裕都的事办的还算顺利。”祁燕婵与他一同走在高高的石板上,这原先是堆砌成的矮墙。

“是否顺利不重要,总得回来複命。”祁归远扶着摇摇晃晃的妹妹,生怕她会掉下来,突然,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支金簪在祁燕婵的眼前晃,笑道:“看看我给你带了什麽好东西?”

“簪子?裕都的簪子果然要比朔北的好看。”祁燕婵的笑声如同簪头上灵动摇晃的蝴蝶一般明媚,好似能融冬雪,可欢笑过了,祁燕婵收敛笑容,不安道:“这很贵吧?”

“不贵。”祁归远正想与她叙叙旧,仰首望见城门之上坐一黑袍男子,斗笠盖过脸,他脸色倏然一变,对一旁小厮道:“送小姐回府,将我带回来的药方拿去抓药煎上,莫要受凉了。”最后一句话是对祁燕婵说的,她扫了一眼城墙,那黑衣人已不见蹤影。

黑袍在大雪中格外醒目,他或可狡猾逃脱,却无法在一片白雪皑皑中隐去蹤迹,祁归远有着朔北闻名的轻功。

“噔——”他借着破鼓向上一跃,正好跃至角楼俯瞰邕州城池。

“人呢?”他疑惑道。

“邕州刺史祁归远。”

祁归远猛然回头,黑衣人就在他身后站着,握着一把弯刀,是草原牧民常用的样式。

“你是何人?”祁归远冷冷道。

黑衣人摘下斗笠,蜡黄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自额头起,顺着眼、鼻,一直划至嘴角,他的笑声犹如北风阴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却不成想你这麽快便将我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