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25)
林随意投出三支飞镖,回眸看见站在明处的言栀,惊愕之后竖起手指抵在嘴边,“噤声!”他喊道。
言栀方才意识到自己坏了事,他大抵正在追什麽人,强盗或是刺客。
林随意旋即落在廊上,将言栀顺拐入房中,合上了门,晦暗灯影下能瞧见他严肃的神情,“你来做什麽?不是让你好生待在裕都,过完年寻个借口去池照麽?”
言栀的双眸中饱含疑问:“何时说过?”
林随意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前不久方才书信与你。”
“书信?书信寄来时我正準备出云水,不是说一切安好,只等我来麽?”言栀歪着脑袋看他,楼下传来孙澄音的阵阵说笑,笑声掩盖楼上异样。
林随意沉默片刻,问:“信在何处?”
“包袱里。”言栀指了指案上包袱,林随意这才松开手,言栀如释重负般扶着腰,来到桌案旁坐下,他点亮烛火,林随意借着烛光仔仔细细地看。
良久,他兀自放下书信,喃喃道:“字迹一样......”
“什麽?”言栀问。
“字迹极为相似,但却不是我与大人寄给你的那一封,”林随意指了指末尾两行,“这两行被改过了,本是让你去池照,那有一个大人的亲信可以借此荫蔽,而这封信上却让你来夔州。”
言栀目光盯着那封信不肯放松,明知故问道:“何意?”
信被人换过了。林随意无声作答,眼神便告诉他一切。
“要我回去麽?”言栀转而盯向林随意,平静得好似古井无波,令林随意泛起一阵恶寒。他似乎在这两三句来去言里头察觉出言栀微妙的变化。
林随意摸着后颈,并未直视他,“银两够麽?”他问。
言栀有些迟疑,偏过头望了眼包袱,道:“不知。”
林随意摘下腰间挂着的锦囊,轻柔放在桌上,问道:“不妨先在此住着,待我回去问问大人,再另做决定,如何?”
倏然,溜进来的风将火烛吹灭,四周沉入森冷黑暗,言栀拾起锦囊在手中掂量,沉甸甸的,想必够他吃上十天半个月。
“嗯。”言栀答应着,他的故作矜持显得有些冷漠。
林随意推门而出,又回眸嘱咐:“莫要轻举妄动。”
“嗯。”言栀点点头,从外头溜进来的光将房间划亮一个角落。
听他声音平静,林随意不禁喟叹道:“将你那头发擦干。”
言栀轻笑一声,露出和煦温柔的神情,“好。”
门应声而合,言栀在剎寂中默然不语,疼痛犹如藤蔓恣意攀爬全身,他撚着湿透的发丝,扶着患处,落下几滴冷汗。
“苏......”言栀正欲开口,刺痛又使他睁不开眼,他强忍着痛意,再次呼唤:“苏迪雅!”
依旧是无人应答。
言栀的身体禁不住微微战栗起来,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推开浴房的矮门,苏迪雅正泡在浴桶内。
他的不安皆消融在她的微笑中,均匀的呼吸像是一场好梦的传讯,言栀望着四仰八叉躺在水中的女孩,满眼只剩下无奈。
客栈老板拿着烟杆,背对着大门的身姿让言栀再次响起那个死在自己手下的何啓章,他厌恶地瞥过眼神,继续埋头应对着碗中水饺。
他与孙澄音的脑袋都埋在烟雾中,但后者却好似早已习惯。
“苏迪雅呢?”言栀问。
孙澄音并为擡头,“一早就下来吃完了,现如今大概是在后院。”
“后院?”言栀疑惑。
孙澄音平淡道:“后院养了几只肥兔子,等着上元节宰了吃。”
这是正月初三,言栀在客栈里住的第三天,他依旧没有等来林随意。吃完饺子,他架着二郎腿看着门外落雪,手指还在拨弄着珠子。
“陆相宜追了一封信来。”孙澄音吃着饺子,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
“哦?”手上动作戛然而止,言栀将青玉手串送回腕子,“说了什麽?”
孙澄音道:“说是夔州也有何氏的生意,但他并未来过夔州,不知夔州何氏是否同云水何氏一般关系错杂,若是有所空閑,请你这个师兄替他转转。”
言栀不置可否,眼睛还是望着窗外:“何氏当真是富商巨贾,生意遍地都是。”
“要不然怎麽能从一介商贾跻身于世家之间?”孙澄音心不在焉道,回忆着信中所写。
“官宦世家最看不上的便是商人,纵有千文万贯来打点人情,却也换不来一个同堂而座的面子。”言栀的声音慵懒而又随意,这些天他已学会了如何顺从头上的两处伤口,如何安抚,如何不让他们骤然疼痛。
孙澄音说道:“你若是要帮他,便可以云水何氏的身份自居,便自称为何满子,他们并不晓得陆相宜已然回来。”
“然后呢?”言栀继续转动念珠,阖眸假寐。
“去找一个叫何慎的亲眷,他便是夔州何氏的家主,陆相宜幼时与他见过两面,都只是孩提时代了,认不出的。”孙澄音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舒服地喟叹一声,摸了摸肚子。
风开始肆虐,野草被推着往前折,最后干脆连根而起,随着风一块飞。掌柜不耐地放下烟杆,合上了大门。
言栀缓缓睁开眼,“陆相宜说了这般多,看来是不愿做也得做了。”
孙澄音瘫在桌上,笑道:“公子纵使不愿,也得进城溜达一圈,写点什麽搪塞过去。”
言栀正想着,孙澄音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这些天四处溜达,遇上几个老叟聊了几句,你猜怎麽?”
“怎麽?”言栀擡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