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59)
“松榆之战打的是自北逃窜往南啓国余孽,游京当时存有重骑万人,而陆大人当时北伐归来,不足千人,且皆为步兵,同行的谢岷,也就是谢闻枝他老子,提出以步制骑,改兵阵为车阵,这才无所伤亡,兵不血刃。”魏阶说着,眼底忍不住流露钦佩。
“谢岷可是当时举国无双的智囊军师,先是跟了陆惟明,后被他举荐给了当今皇帝。”祁归远道,“只可惜,他早早殒命破燕城。”
“如何以步制骑?”言栀道:“如今并非松榆之战,草原上虎视眈眈的可是四十万兵马。”
“所以此番重中之重,并非以步兵迎战,而是车阵。”魏阶道,“披坚执锐沖坚阵,矛与盾,总得折一样,期间再派步兵与朔北铁骑频繁出击。”
“步骑混编?”赵醒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可战车不足,如今赶制时间也不够。”
魏阶道:“无妨,我所说的车阵,并非战车之阵,而是后勤运输之用的大车。”
魏阶说着,指了指饮马河,道:“阵型,便为两端临河,中距河百步的弯月弧形,每车再配二十士兵,强弩一张,高盾一张,士兵再配火铳,赵将军从折沖府抢来这许多,恐怕还没机会用吧?”
赵醒笑道:“终究是裕都所制,齐国的东西,这不来听殿下吩咐了麽?”
祁归远道:“如此车阵,既能防止敌军迂回沖击,弯月形迎击处小,如此坚阵,再等宣将军与赵将军的混编军频繁出击,或许可以胜!”
赵醒拍了拍桌案,道:“须得做好万全準备,这算是个法子,却从未实战操练,若戚筠麾下各个精兵强悍,一时僵持不下,如何转圜?”
魏阶的神色黯淡下去,道:“此战不容错,若是一时僵持,要麽有兵可调,前来支援,要麽便败,死伤惨烈。”
“援兵?哪来的援兵。”赵醒冷笑道:“魏煦昭只肯派宣翰这支唯十万兵卒的啓国余军,恭叔霖、徐慕风,再不济还有李氏杨氏,朝内不缺武将,对亲生女儿都能如此狠心,任其拼杀,还指望什麽援军?”
魏阶愣了片刻,这些年岁,她与魏煦昭之间相隔的沟壑愈变愈深,她站在血缘的陡崖之上,下面是滚滚不息的恩怨波涛。
“当啷啷——”
言栀将茶盏扔向地图上,“虞州”两个大字,茶盏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什麽意思?”魏阶问。
言栀撑着桌沿起身,道:“褚殿卿的女儿自缢东宫,魏煦昭废太子为戾王,将军说说看,他要忠君,会忠哪个君?”
魏阶同祁归远面面相觑,独留赵醒死盯“虞州”,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我虽与褚殿卿老将军打过仗,但都是父辈的交情了,褚殿卿安居虞州已有十载,他心中是如何想的,我可恐怕无法揣测了。”
魏阶如何不知赵醒的心思,在座诸位皆为一时盟友,要说忠君,那可谓各不相同。
“朝中唯有一人,这些年与褚将军有过往来,恐怕交情还不浅,找到此人,令他前去游说,或可成功。”魏阶道。
“谁?”赵醒不解问。
“褚殿卿的女儿便是他送去东宫为良娣的,诸位还不知麽?”魏阶道,“江潜,他还在夔州吧。”
此话一出,衆人皆将目光投向言栀,魏阶率先开口,道:“言公子,可否同家兄书信一封,以解燃眉之急?”魏阶乍然变得恭敬。
言栀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在下当公主的探子也有能人异士,怎的竟还说出这般的话来?”
“有何阻碍之处公子直说便是,本宫定亲自......”
“此番不是公主想书信便能写给他的,”言栀惨淡一笑,道:“在下的兄长在夔州受刺客追杀,家仆与他走失了方向,如今生死未蔔,不知行蹤,想写信都不知写去哪。”
“传言他死了,”言栀说着,将手擡上案,撑住了下巴,“但先前在夔州时,兄长与我约定,两月为期,若他不来寻我,我便回池照,如今,还有半个月。”
“怎会如此......”魏阶惊骇道。
言栀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想来诸位不得消息,恐怕便是有人刻意隐瞒了,不过在下尚可吩咐家仆寻蹤,若是寻见了兄长,必定劝他前往虞州。”
“你是怀疑魏煦昭?”赵醒直言道,丝毫不顾魏阶所想。
言栀沉默片刻,展颜道:“赵将军,如今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在下不敢乱说,但倘若有朝一日查出主谋,纵使是明堂上的天子,言栀也是要去杀他一试的,届时若是裕都相见,还请将军允我先报此仇,再言他怨。”
“一言为定。”赵醒合掌一笑。
言栀离席行礼,道:“那在下便先去吩咐手下,先行离去,多有得罪了。”
魏阶深深望了言栀一眼,道:“若有他事需要相助,直言便是,本宫能帮则帮了。”
“多谢殿□□恤。”言栀淡淡一笑,转身离去,扶开帐子不回头。
孙澄音在编着马铠,苏迪雅瞧见言栀出来,放下手中放编好的草蝈蝈,想要去牵他的手。
“牵、牵!”苏迪雅笑着跳到言栀跟前,弯腰擡头看他低垂的眼。
言栀轻笑一声,沖孙澄音道:“看好她,莫要乱跑,我还有事。”
孙澄音放下锤子将苏迪雅一把拉了回来,按在木桩上,说着话也没工夫停下手中的活,“汀芒不止是你的战马,终究和旁人的不同,这是它的铠,做好了我给你送来。”
“多谢。”言栀点了点头,往看押林随意的帐子去。
春日的朔北,依旧寒意凛冽,一只被蚀空的蜘蛛挂在蛛网上,火光照着,被风吹拂时晃蕩,闪着光。言栀瞥了眼,进到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