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08)
他微微低下头,冷声问:“你还要说什麽?”
魏煦昭笑混着血一起从口中出,血腥味令人泛起恶心,言栀捏着鼻子,仔细分辨他的话。
“你......你以为寡、寡人费尽心思罢黜太子,只因......偏,偏袒庶子麽?”
“什麽意思?”言栀心中一紧,再看向魏煦昭时,他已然咽了气。
“他说了什麽?”魏籍捂着伤,但面色不改,冷声来至言栀跟前居高临下望他。
言栀直起身,抹去发梢雨水,道:“说些胡话,语无伦次的听不清楚,还没说完就死了。大抵不过是些恶语罢了。”
魏籍轻声应了,从李霈手中取过匕首,蹲下砍下魏煦昭的人头,径直向宣政殿的方向走去。
“哦,对了,”魏籍回头道,“谢闻枝曾向本宫讨过封赏,说想要手刃魏煦昭,这般,你们就将这半具尸身送去他的府上吧。”
“还不快去!”冯诠招呼着徒弟办事,自己却跟在魏籍后头,亦步亦趋。
段竹翕早早为他守住了宣政明堂,赵醒受了伤,折沖府军却也阵斩徐慕风,将人头奉上。
“你先去,我一会便来。”言栀在江潜耳畔轻声耳语,说完便跑向角楼方向,那是陌潇消失之处,他还有许多事想要问。
好不容易登上角楼,言栀擡眼望见一身光华笼罩的云中客,陌潇蓦然回首,道:“你来了?”
言栀点了点头:“是。”他原有满腹疑问的,但现如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问什麽?”陌潇淡笑道。
“师叔......”言栀支支吾吾,不敢瞧他,从小到大都不敢瞧他,生怕陌潇下一秒便会变了脸,命他抄书。
“嗯?你若不说话,我可要回去了,此番破例下凡助你已是触犯天条。”陌潇的语气依旧疏离,言栀却感他比从前多了份温情。
言栀鼓起勇气,道:“能、能否借我点法力?一点就够!”
陌潇愣了片刻,旋即握住他的手,须臾,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再擡眼想要感谢,陌潇已然遁隐在夜色当中,不见蹤迹。
言栀伸手试图揽月,可终究不过幻梦一场,他独自登上角楼的最高处。
深夜,他执刀立在角楼晃若登临绝顶,才发觉自己竟变回了当初受封月神时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嘲笑陌潇小气,这点微乎其微的法力只够易容的。
银冠,华服,是他最向往,也是江潜不曾见的模样。
魏籍下令焚烧沁雪宫,此时,唯有沖天的火光反叛着深蓝月色。光从长信来,从大殿明堂来,从沁雪来,执炬的江潜为帝王开出一条路,是光明大道,一瞬间,他们目光交错,交换着激蕩的心。
段竹翕击起鼓,在一声声“万岁”中丢下鼓槌拜首。
群臣早已赶至宣政殿外,尚不明事由始末,却已了然于心,为首的自是严暄与江潜,他们高呼万岁,向初登大宝的帝王稽首。
“平身——”魏籍擡起手,冯诠为他戴上帝王朝冕。
属于魏煦昭的时代终将落幕,言栀背过身,沖着明月,执着雀翎刀舞。
“陛下——谪仙降世,舞颂盛世,实乃好兆头啊!”冯诠指着角楼身着华服的言栀,他虽看不清他的脸,却也猜到了大概。
霎时,群臣跪贺。
江潜嘴唇微张,良久,沖着言栀虔诚而跪,满眼尽是笑意。
言栀也没忍住笑,庆祝新帝生辰的烟火炸响天隅,他受凡人仰视,也算当了一回真正的清虚仙人,月神至尊。
铸火为血,千嶂掠,梦中快意天阙。醉时雀翎刀舞,三杯再敬清月!
抽刀时晚风清冽,言栀笑瞰全城,心想着是时候回去了。
景和
此时初春,三月初七的裕都连绵雨后久违地放了晴,天光大好,当真一副春和景明之相。魏籍登基改国号为景和,只一夕,朝中无人再叹昭和光景,只颂景和祥瑞。
言栀是被江潜背回府的。陌潇吝啬,不多施舍法力,一舞毕,刀还未来得及归鞘,言栀便又被打回原形,趴在皇宫屋脊上沉沉的睡,待江潜赶至,他的一身光鲜服制已然消散了大半,唯有残影萦绕。
不过这一点法力幻象,却足矣圆了言栀朝思暮想的梦,也全了江潜未能一睹爱人昔日光彩的缺憾。
“大人。”林随意见江潜回府总算提起点精神,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被昨夜闹的不得安枕。
江潜忙示意他噤声,做口型:“何事?”
林随意这才瞧见他背着的言栀,无奈压低声音道:“段竹翕来过了,带来的人已经住进了后院,孟先生说她魂魄不稳,须得静养几日。”
“好,我知道了。”江潜说完便缓缓向后院迈,生怕吵醒了肩上之人。
谁知言栀沉沉呼出一口气,皱着眉嗫嚅:“言倾澜找到了?”他尚且困着,语气里沾着不悦。
江潜自然温和回应:“是啊,我送你回房,你自便安稳睡下,不必再想其他,我见完言倾澜便回来。”
谁知江潜还未擡脚,言栀便拍拍他的胸口,强打起精神:“我不睡,我和你一起去见她,言倾澜生得漂亮,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麽?后院伺候的都是亲信,除却林随意无人能擅自进出,她定当无恙。”江潜宽慰道。
言栀擡起眼,抱紧他的脖颈向上用力,脸颊窝在他颈窝,懒道:“我不放心你......怕你见过了仙子美人,忘了室内糟糠......”言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呼吸簇簇拍到江潜心尖上。
江潜驻足笑道:“怎会......室内糟糠貌已惊人,何故强挪开眼去瞧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