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34)
魏籍沉沉点头,道:“先生说此法兇多吉少......但儿臣心甘情愿救助夫人,不求封赏,但是否能向父王讨一恩典?”
“什麽恩典?”魏煦昭顾不得其他,他一心只为徐慕情。
“若用此法,娘亲恐怕性命难保......可,可否立娘亲为后,也算是......补偿?”魏籍小心翼翼地试探。
魏煦昭迟迟不言,良久开口道:“倾澜助我良多,本是我负了她,如今又要铤而走险......这后位她坐得。”
欣悦如激流霎时沖入魏籍心间,他撑着一脸难色,任由双手落在腿上,“那、那儿臣呢?儿臣算什麽?”
魏煦昭愣了片刻,语气严肃起来:“此话何意?”
魏籍拼命摇首,他发热着,急促呼吸使得语无伦次:“儿臣、儿臣绝非别有用心,儿臣自知是比不上邤儿聪慧,受父王宠爱,只是、只是舍不得母亲,若母亲将......儿臣只想让她愉悦罢了,若见儿臣有个大好前程,想必也能放心许多......若父王放心不下,便等到邤儿成年,尽数脱还给他便是!”
魏煦昭听了魏籍的话,扶他起身,擦干他通红脸上沁出的细密汗珠。
而魏籍只关心下文。
“言倾澜既为皇后,你便是太子,只是父王要你记得今日所说,待邤儿成年,这位置是要归还与他的。”魏煦昭平平说道,摸不透心思。
“是......儿臣记得。”魏籍咬咬牙,说得轻巧。
而后孟黎书进了宫,在长信宫中逗留多日,而徐慕情的病情逐渐好转。
直到那姓戚的道人出现在御书房中,同孟黎书商议多日,妖邪之名重如泰山,尽数压在长信宫中,宫奴一夜死尽,皇后不知下落,只留“暴病而亡”的理由搪塞世人,连魏籍也不知她下落何处。
而不足半年,徐慕情也同样撒手人寰,魏籍终于得偿所愿。
精準而又模糊的讯息逐个闪过,言栀捂着脑袋,撑着泥沙擡头,那些记忆被强塞至脑中,使他恶心难受。
海水涨潮,蔓延至他小腿肚。
“所以,我不愿回去。”言倾澜现了真身,沧海神女贝玉为饰,黑发转白,一切都回到从前的模样。
言栀撑着礁石,淡淡望着她,道:“刚才那是......”
“记忆,不,不是我的,是真相,”言倾澜轻哂道,“落难迷惘的人来到沧海东岸长呼神女的名字,神女便会前来救他于危难,替其解惑。学书时你还当是我诓骗于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言栀扯了扯嘴角,笑不出声来,“魏籍,孟黎书......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这是个局,天神与凡人各取所需的局?”
“可是......目的何在?”言栀此时平静出奇。
“你心知肚明。”言倾澜抱着双膝,坐在礁石之上,“月神殿下当初留你一命,悉心教养,唯一知晓却不挑明的宗亲便是我的父亲,沧海一向支持殿下,而孟黎书是谁的人,不必我再说了吧?”
孟黎书是阿姐的人,阿姐是父亲以骨肉为引所诞育出的孩子,他们才是亲人。既是亲人,阿姐又怎会甘愿将月神尊荣拱手让与戚氏余孽?言栀便是那个余孽。
“却不想,这百年来的姐弟和睦,倒成了是我一厢情愿。”言栀笑道。
言倾澜缄默片刻,淡淡道:“早在儿时,她擅自做主让你顶替去学那些歌舞琴棋时就该察觉,在言桐眼中,你从来只是个抢走她父亲恩宠与尊荣的外人。月神殿下悉心培养你,究其目的是为言桐可以养尊处优,逍遥一世,谁知,她才是那个倾慕名权的。”
言栀讪讪一笑:“是啊,你与她向来不对付。”
言倾澜嗔道:“对,我曾倾慕陌潇,谁知陌潇一心为她,我爱上魏煦昭三生三世,谁知这也是她别有用心,趁着司命大醉,擅自改写的命簿。”
海鸟回旋嘶鸣,言栀心中一惊,凑近问:“当真?”
言倾澜冷哼道:“我父亲前几日方跟我说的,可要他老人家出来会会你?”
言栀摆手,垂眸笑道:“这倒是不必,只是......我若是出你结界,恐怕性命不保。”
“我知你中了毒,但这毒实在是难解,沧海名医也没有办法,只能动用法术,擅自替你压下毒性,此番你不会死,但毒也定不会除,还得早日寻找解药才是。”言倾澜道。
“多谢。”言栀心中感念恩情,此时却说不出话来,归根结底,这一切因皆在自己一人。
海岸弧线逐渐柔和,浪潮渐渐褪去,微弱夕阳摇曳在粼粼波光之中,一声号角响起,厚重悠扬。
言倾澜猛然回眸,随即沖言栀眨眼一笑:“我爹喊我回宫了,晚些你向前走便是,天黑前便能出结界。”
言栀颔首,与她告别,言倾澜依旧像当初那个沧海神女跃入海中,笑靥明媚如初,仿佛人间一遭皆是幻梦。
竹庐
牵着马缰,言栀孤身一人行走在沙滩之上,直到一阵鹹风扑面而来,他四下顾盼,方知总算出了结界,言栀打开江潜的信,一半已被海水濡湿,墨迹化开,勉强辨认出字迹,他叹息一声,擡眸时,竹庐正沐浴在橙红夕阳下。
竹庐在距海远处的矮林之间,人为辟出一条小路,一人正在竹庐外侍弄盆景花草。
大抵是错觉,这场景让言栀泛起了对谢闻枝的回忆。
竹庐外的人此时也察觉到言栀的目光,他放下小花铲,向言栀走来。
“见过言公子。”男子躬身行礼。
言栀疑道:“我们可曾见过?”说完言栀便一阵恍惚,江潜定然会书信与竹庐之人在此等候,而如今春日,海岸人迹罕至,不必想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