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42)
赵醒面沉如水,道:“看见了这诸多痕迹已然不易,你们不过两三人罢了,踏印清晰,敌军就近在咫尺,如若碰见了那还了得?听我的,此时我自会上心,我派人送你回去。”
魏阶叹道:“怎麽回去?四处都是耳目,皇帝不知宣翰随军而来,此番是扮作我麾下将士,要想再回去可不容易。”
“那裕都里......”言栀隐隐担忧起来。
“有尘笑,不必担心。”魏阶递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赵醒脸色不佳,拇指在宣翰额头抹了一下,道:“那送回邕州府总行了吧,还未恢複完全,义肢用久了可不舒服。”
宣翰挠挠头,傻笑道:“都听你的。”
谢闻枝轻叹起身:“我先回帐,还得想想如何应付呼延灼,此人的嘴可不好撬。”
赵醒颔首道:“各自先回吧,我吩咐他们待会将晚膳送来。”
外头天色逐渐转暗,虽是春日,朔北依旧黑的早,言栀正欲离去,突然想起什麽似,回头凑近宣翰,“你......我认识一个大夫,回头让他给你看看?”
宣翰一愣,耸了耸肩:“不必麻烦,如今有了义肢,生活尚能照常,骑马射箭也没什麽不方便的,只是稍有不适罢了,习惯习惯便好。”
“可是......”言栀倒吸一口凉气,与他并肩出了营帐,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不必为我可惜。”
宣翰瞧了一眼无际草原,野马没首在浅草中,士兵收刀回营,“不必为我可惜,我打了一辈子仗,若因此休养裕都实非我愿,古有兵家绝髌,丧命战场者日日皆有,我不过是断了条腿,实在算不得可惜。”
“好,”寒风吹开言栀的大氅,他侧首望向宣翰,“待我病好,此战了,再教我射箭可好?我如今準了许多,说不準还要当你师父。”
宣翰微微一笑,见手下向他走来,便拱手作别:“就此别过,回头我来寻你。”
“好。”言栀微微颔首,目送宣翰远去,江潜拾起披风,重新盖在他身上。
“呼延臻明日会来,我们早些回去歇息。”江潜拢紧披风道。
言栀擡眼,“他明日就来?手下不是刚去送信吗?”
江潜笑着捏他手心,道:“是我一早与他约好,明日他会带着大夫来给你把脉,余毒未清,血蛊尚在体内,劳累不得。”
言栀点头微笑,与江潜走回帐中,“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侵扰
江潜执着铁剪翻弄炉中碳火,火光在逼仄中微闪舞动,他将陶壶拎上去烹茶,不一会便茶香四溢,言栀在炉前坐着,披着外袍看上去神情乖顺。
“想说什麽?”江潜问道,将桌上小食往他面前推了推。
言栀敛眸思忖,沉吟道:“嗯,我在池照碰见了戚筠,他也去寻许先生,说先生擅制傀儡,先前那一战的傀儡士兵大抵便是他打的样。”
“许先生已然离世,戚筠依旧不见蹤影,恐怕这傀儡之事不简单,或许另有他人。”江潜低垂眼眉。
言栀嘴角一颤,迟疑道:“你怎知先生死了?你派人跟蹤我?”
江潜柔和目光落至言栀身上,温言道:“是花樾及时禀报。她是我的下属,故而从你们进入池照所发生的我全然知晓,并非跟蹤。”
见言栀面色不虞,江潜握住他手轻捏安抚,言栀方才舒展眉头,道:“就算她不说,我也会告诉你。”
江潜道:“我如何不信你?只是深知你时常犹豫,话在嘴边还要迟疑......许先生是我让花樾杀的,她做事利落,戚筠只当他是自裁,不会生疑。”
“什麽?”言栀一愣,疑窦丛生,“为何杀他?你与谢闻枝将他安养池照,如今又为何杀他?此事他可知晓?”
江潜轻叹道:“知道,当你去池照的路上,花樾偶然发现戚筠蹤迹,那时谢闻枝与赵醒北上,偶然打了照面。”
“所以花樾会给我那封信?可当初谢闻枝也曾告诉我先生住所。”言栀眉头紧蹙。
炉上茶水沸腾险些扑出,江潜将茶水倒入杯中,压低了炉火,“起初当然只是为了言倾澜一事,老先生是她旧人,你既要寻她,先生或许能够提供昔日线索,那是谢闻枝有意帮你,而为何杀他,便是戚筠四处打听其下落,我不知二人有何关联,只能想到傀儡一处,便吩咐花樾,若发现事关傀儡,便将先生及时......”
“铲除?”言栀望着他,问,“他年事已高,生死不过几载之间!”
许先生早年四处征战,丧妻后流离失所,瞎了双眼,如今好不容易方得静好,却依旧卷入纷争,不得在苍老中蜷缩老去。
江潜阖眸,道:“他不会是真正懂得制作傀儡之人,恐怕那人将皮毛工夫传授与他是别有用心,如今戚筠既然刻意去寻,便是发现了端倪,否则那一战怎会如此轻松容易就被你们发现了破绽?只好借他之手查出幕后之人,此时不杀先生,往后必定受苦非常。”
言栀虽懂得江潜意图,但见他毫不粉饰,心中一时不快,“是,你说的有理。”
“我还未来得及同谢闻枝说此事,赵醒毕竟一介武夫,武人心思难免粗糙,晚些我同闻枝商议后再同赵醒相谈。”江潜道。
“赵醒能信?”言栀撑着脑袋,指腹在杯口轻撚。
江潜道:“如今宣翰带来如此消息,他多少也有所察觉,惊弓之鸟总是伤弓。”
言栀没再吭声,将茶盏抵在下唇,迟迟未饮,江潜望他的眼神软了许多,他起身坐至言栀身旁,身旁火炉没了遮挡,在四周洇开一圈昏黄,“不开心?”江潜蹭着言栀鼻尖,试图碰个吻,却被后者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