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54)
“大人?”青梧试探唤道,他回眸看向谢闻枝,后者满脸倦意。
青梧收起短笛,走近谢闻枝道:“有一事须得禀明大人,来前属下收到兄长手书,说是在留州与朔北之交处寻到一支商队,形迹可疑,兄长仔细查了方知行商是假,实则是一支僞装严密的军队,如今潜藏留州商会当中。”
“大约多少人马?”谢闻枝疲倦至极,如今更是头疼不已。
青梧顿了顿,道:“兄长不敢估计準确数字,但说是至少万人,商会他难以摸清,所以不知小厮那些是否亦是僞装。”
“什麽时辰了?”谢闻枝睁眼问道。
青梧遥遥望了一眼山脉,估摸着道:“大约......将要拂晓。”
谢闻枝微微抽气,直起身来,望了一眼远处守卫森严的邕州府衙,青梧看他眼神,会意颔首,随即斜踏一步翻上墙,谢闻枝紧跟其后,握着青梧剑鞘被他拉上墙头。
“大人,那处守卫薄弱,我们......”
“不行,”谢闻枝轻声打断,“太远了,你去引开他们,为我拖延时间。”
“可是......”又能争取多少时间?青梧话在嘴边,见谢闻枝面色不改,执意如此,也只好先跃下墙头。
一声惊呼,火把逐渐连成片,为首的发觉青梧蹤迹立刻带人去寻,谢闻枝趁乱瞧清邕州府全貌,翻下直向最后去。
躲过士兵耳目,他摘下斗篷,脚步声响在石狱中,牢狱苦寒,他再熟悉不过。绕去最里处的牢房,士兵陡然一怔。
“谢、谢大人?大人深夜来此污秽之地,可是有何要事?”士兵目光迷蒙,仿佛方才眯了一觉。
谢闻枝抽出帕子擦了双手,漫不经心道:“有些事将军无法亲自来问,只好托我深夜前来,你将此门打开,自退去一旁守着吧。”
一听是将军授意,士兵立刻照做,从腰间取下钥匙将牢门打开后便退去一边。
呼延灼倒在草席上,月光洩下照亮他受尽酷刑的身躯,血腥和土腥味,谢闻枝早已闻惯了。
他此时席地而坐,盯着呼延灼青肿的脸庞,不动声色。
呼延灼的眼忽地亮了,斜着眼珠盯着谢闻枝,陡然生出笑意,阴寒至极,“你......你终于来了?谢、咳咳咳咳......”
“两日未食,三日未饮,你倒还有力气说话。”谢闻枝轻笑着垂首。
“不,还有足足五日未休未寝!”呼延灼乘胜追击道,笑着仿佛是一件得意事,“我知道你会来,你早晚会来......”
谢闻枝偏过眼,生硬笑道:“我岂非多次前来?只是你不肯配合说出实情,故而吃了些苦头罢了,这也怪不得我。”
“不、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呼延灼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指像今日这般......深夜单独前来。”
“不必耍什麽把戏了,我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谢岷怎麽死的?”呼延灼扯着铁链凑近,冰凉诡谲的话音从他嘴里爬出,“嘿嘿嘿嘿嘿......那你可就问对人了,嘿嘿嘿......”
他的笑使谢闻枝浑身发毛,谢闻枝迅速冰冷打断道:“少说废话!我、我时间有限。”
“哦,时间有限,”呼延灼意味深长道,“那我们长话短说......诶,你说你,来便来了,既是要问谢岷,来折磨我一个外族人做什麽?不过你的速度倒是快得很......我从你来朔北第一日起便晓得你的真正用意。”
见他得意洋洋,谢闻枝兀自笑道:“那你还问我为何折磨你?岂不是前后矛盾。”
“啧啧,还能与我谈笑风生?这点倒是和谢岷如出一辙。”呼延灼笑道,“谢岷之死,轰动朝野,九州为之震动,最后竟成了无头冤案,可怜,当真可怜,但想到如此之多的弟兄们死于他的阴谋诡计,倒是畅快至极。”
谢闻枝表情僵硬,仿佛被他木木牵着,生硬道:“谢岷乃无双军师,十五岁出松溪,献策南啓献帝,延啓国十年气运,后改为魏氏逐鹿天下......”
“嘶——”呼延灼打断道,“这些话早十年我便听过了,你生气是麽?谢岷生气也是这般。”
谢闻枝沉默片刻,“少废话了,魏阶已然告知我事由大概,其中疑点重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求。”
呼延灼好似享受,道:“不行,魏阶没告诉你实情,我也不能告诉你。”
谢闻枝见他不说,反而如释重负,笑道:“你们的骗术太过老套,我既敢来见你,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合作?”呼延灼一挑眉。
“残党余孽,你以为藏在留州便无人察觉了?”
呼延灼摇摇头,笑道:“你没有十足把握,最多......”他比了个手势,“七成,你最多只有七成,剩下三成你在赌,赌什麽?你在赌,就连魏阶也不知道谢岷之死,真相为何。”
被他看穿了心思,谢闻枝不禁沉默,语塞显得笨拙,这场谈话实在步履维艰。
“谢闻枝,看在本王与谢岷交手十载光阴的份上,这个真相本王赏赐给你。”呼延灼直起身,他改换了称呼,手臂是受拷打后的血肉模糊。
“谢岷压根不是死于什麽军,什麽匪,他分明是死于我草原雄兵的马蹄之下,被活生生践踏致死。”
空气一片死窒,呼延灼的笑音显得犹为扎耳。
呼延灼见他身形不稳,继续笑道:“我是个蠢笨脑子,若无旁人通风报信,我是如何也想不到那时竟是杀死谢岷的大好时机。”
“是谁......”谢闻枝精疲力竭,但一双眼死盯呼延灼,决眦欲裂,“是谁!”
“嘶......让我想想,中原的字,立狮团花的章,谁有工夫深究那个!只管杀得齐军片甲不留!哈哈哈哈!”呼延灼畅快笑道,时不时拍掌以示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