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56)
谢闻枝为难的便是青枫所传来的那封手书,青枫有着难言之隐,须得自己前往与他当面说清,青枫一向谨慎,如今恐怕是另有隐情。
“你......”谢闻枝一愣,努力下咽唾沫。
“眼下跟着关将军的人马走上一路,到留州便分道扬镳,他们察觉不出,也不用担心属下分不清去留州的路。”青梧小心询问,他的命是谢闻枝给的,平生也最不愿见他愁容。
谢闻枝未多加思索,拍了拍青梧的肩头,笑道:“有你在我一向是放心的,这便走吧。”
青梧久违地露出了笑容,兴高采烈地去牵马。
前往留州的路一路黄沙漫天,朔北人烟稀少,留州是被无家可归的弃婴,两处各有苦痛,如今青梧紧攥缰绳,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跟丢了,也好在烟尘密布,魏阶手下军队也难以察觉身后竟有单枪匹马紧随。
忽地一声马嘶,青梧勒马止步。谢闻枝问道:“怎麽回事?”
青梧顿了顿,道:“有刀兵声,军队不往前了。”他的声音中透露着严肃紧张,下意识调转马头,在一处巨石后头暂避身形。
“刀兵?怎麽可能......他们被发现了?”谢闻枝微微探出身打量周遭情形,大风呼啸着,自己被风吹迷了眼,只能勉强瞧见前方不远处人仰马翻,唯有几人执枪挥舞嘶喊。
“他们是留州的军人,留州常常狂风如此,他们能在狂风黄沙中厮杀如常,想必是深熟地形。”青梧解释道,他将谢闻枝护在身后。
谢闻枝胸口塞闷,以手捂着口鼻,道:“留州怎会有军队?”
青梧替谢闻枝挡去风沙,弯下腰道:“都是多年征战无法回归故里的伤兵,还有戍边屯垦的将士,因无人将领,数量不多,素来不受重视。”
谢闻枝躬着身子,骨骼一阵阵酸痛,他吃力地望向远处。这些士兵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如今战力雄厚,为所欲为,并非寻常军队能所及。
忽地一声马嘶划破长空,谢闻枝死攥着斗篷不被狂风卷走,他瞧见一人一骑执着长矛沖出重围,如箭矢般迅速驰骋,她乃魏阶手下关阆,随军征战多年,而她身后三两士兵却穷追不舍。
“竟只活了她一人?”谢闻枝愕然,此时她正调转方向,往邕州疾走。
“公子,看那边!”青梧小声道,一手为其指点方向,一手拦住谢闻枝身形。
狂风渐弱,不远处黄沙聚散,隐约瞧见的是一片人仰马翻,血腥弥漫开来,谢闻枝神色不安。“去瞧瞧。”谢闻枝轻声道。
待其余士兵说笑着骑马返回,青梧握着谢闻枝的手腕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了过去,魏阶派出此队左右不过十余人,而死伤数量所差未几,想来恐怕当真是只活了一个关氏。谢闻枝匍匐地面,观察着将士伤口形状,正是留州以北独有的弯刀。
“咳咳......”
谢闻枝与青梧猛然一惊,半跪半爬地来到伤兵面前,士兵口吐鲜血,眼神死盯着橙红的天。
“别怕、我给你包扎,带你回家,别怕。”谢闻枝扯下袖口试图为士兵止血,他俩都在颤抖着。
“咳咳咳......”士兵声音混浊,说不出话来,他极费力地擡了擡手指。
谢闻枝察觉他的动作,垂眸瞧见士兵断臂下压着一件东西。
“啊......他、他——”士兵睁大双眼,拼命挤出几个字来。
“这是他们的东西?他们身上的?”谢闻枝领会他的意思,士兵如愿般纾解眉头,上下颤动脑袋,动作一下比一下弱,直至呼吸声渐止,眼神涣散混沌。
“公子。”青梧小声提醒,“他死了。”
谢闻枝这才敢擡起士兵的断臂,抽出那件从留州士兵身上扯下的东西,拿到手心才发觉是一块腰牌。
他的目光遽然停顿,忽然开始绝望地摇晃脑袋,口中念念有词,青梧听不清,直至他自己也瞧清了。
青梧呼吸微滞,“公、公子,恐怕另有隐情,太巧了,太巧了......”
此时谢闻枝手心静静躺着的正是那一块陆氏腰牌,陆相宜亲手所制,与他约定三处纹样的传讯信物。
“我、我知道,”谢闻枝肌肉抽搐着,心肺好似被揉拧撕裂一般,“先,先找到商会,他们追不到关将军定然会原路返回,我、我们跟着便是。”
谢闻枝扶着双膝强撑着起身,奈何双腿不听话,惶恐与风将他吹倒黄沙上,倒在死伤将士的身旁。
“公子!”青梧赶忙扶起他,眼神中满怀关切。
谢闻枝躲避着他的注视,声音嘶哑,“我、我没事,别看我,走吧,走吧......”他阖眸片刻,试图调整呼吸,他要清醒。
青梧知晓主人脾性,别去目光不再瞧他,只是扶着谢闻枝带他回巨石后躲避。
商会
青梧拦在呼吸不匀的谢闻枝身前,自顾观察着四周,肩头黄沙如星子飘落。
跟着留州军队,顺藤找到商会据点,一举攻陷,将留州光複,还陆氏清白。谢闻枝如是想到,他捏紧那个残缺却真实的令牌,摩挲着上头文字,这是陆相宜与他的约定,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轻易发出,他恐怕是受限裕都,受人蛊惑,亦或是......被软禁要挟。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谢闻枝呼吸局蹐,他几欲捏碎,指甲嵌入皮肉中。
“公子,马蹄声。”青梧小声提醒,往后缩了缩身子,遁隐身形。
谢闻枝迅速将令牌收入袖中,扶着青梧的腰起身,果不其然,片刻后几匹黑马疾驰沖破莽莽黄沙,马背上人并未发觉不远处巨石旁二人身影。
“快!”谢闻枝催道,青梧立刻上马,谢闻枝伏在青梧背上环住他,青梧拍马提缰,向着马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