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69)
恭叔霖略有动容,他眉头紧锁,心中摇摆不定。
另一边,言栀与江潜早已被另外二人强势分开,各自迎战,刀剑迸出火星,血光四溅,惨烈至极。
“您活到今日不就是为了去寻兄长吗?哥哥下落不明,还不知是在天上地下,您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自毁长城!”戚筠用着沙哑的声音恳求,只差沖他跪地祈求。恭叔霖一时呆立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觉精神一丝丝抽离身躯,思潮却回到了另一个战场。
那是他记忆中的战场,比此战惨烈,汹涌,从人间打上了南天门,杀尽凡人,再杀天上人,他的妻子有孕在身,却下落不明,血漫过了小腿肚,他淌着血河,万千神明与他对立,恨不得啖他肉,饮他血。
直到自己如野狗般逃窜四海,被砍了手臂,丢入玄沙北狱,苦等多年受到一人间孩童召唤,那孩子无名无姓,守着恭叔霖的尸体,用血在地上画着阵法,祈求神明的降临。自己终于等来了机会,他给那个孩子取名叫戚筠。
他恨透了战场,更恨透了如野狗般被唾弃逃亡的日子,不如就此离去。
“走、走吧。”他深深叹息,没有瞧见戚筠如释重负的神情。
“言、言栀?”江潜身躯一震,望着一旁倒地,以手紧紧抵住言桐剑刃的言栀,鸣涧刀坠了地,他小猫似的发抖。
“嘶......”言栀脱力委顿,剑即将刺入胸膛却再次被手握住,掌心血流汩汩。
“言栀!言栀!”江潜急出了哭腔,长刀如何也劈不开陌潇设下的法阵。
“不必费力了,人我得带走。”陌潇一尘不染,握住言桐冰冷的手,试图从她手心夺过剑来。
“不能、不能走。言栀!不要睡!”江潜四下顾盼,却始终找不到破绽,余光猛然扫见远方自顾离去的恭叔霖,心下突然萌生赌意。言栀目光涣散,自己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反複重演。
“戚悬衡——”
江潜跪倒在地,沙上印出血痕,他吼出那个名字的同时滴落泪水,不远处的恭叔霖猛然一震,怔忡回眸。
“戚悬衡!!!”
倒地的言栀气若游丝,气声颤抖:“妈的......喊什麽戚悬衡?”
“戚氏余孽。”言桐哂道。
忽地天空炸响惊雷,烈阳顿时黯淡,乌云遮天蔽日,陌潇身为司云雨的云中客,他伸手施法却也无济于事,惊雷滚滚,如同紫蛇吐信,黄沙骤起,好似天神发威。江潜惨然一笑,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你叫什麽?”天际传来一道男声,比江潜浑厚低沉,又不似呼延臻,却亦能蛊惑人心。
言栀心中抽痛,眯着眼望那天雷。
“你叫什麽?”那声音再问。
“言栀,言青笮。”言栀深深呼吸,冒血的手抹了把脸,脸上顿时沾了大半个红手印,见陌潇等人皆为那道声音所震慑,言栀强撑着沙地起身,“你、戚悬衡,可我从不用这名。”
“你娘叫什麽?”他问。
言栀默了声,他脑海空空,愣了神。
“你娘叫什麽!”那声音如同雷鸣。
言栀猛然一个激灵,声音干涩却又急切:“宁纾......宁纾!我娘叫宁纾!她是上古的公主飞升,是花神宁纾!我、可我从未见过她......”
那声音不说话了,顿时大雨落下,戚筠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马蹄溅泥,身边的人早已不见蹤影,忽然雷声大作,白日堕为黑夜,电闪雷鸣照亮整个朔北,风云变幻诡谲,陌潇脑海瞬息闪过一个念头,嗅着这一灵感,他遽然仰首,回想起了一段过往。那段血腥至极,整个天庭讨伐一人的记忆。
“轰——”雷磔黄沙,一把明晃晃的刀刺破法阵,钉在了言栀身前,江潜解除了束缚赶至言栀身旁,陌潇迅速摆好架势準备迎战。
言桐亦被陌潇拦住了身后。
“这是......”言栀望着那把刀直发愣,不由被其吸引,伸手将触之时,另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刀柄。
那人一身戎装,断臂的那只袖子被绑成了绳结,他回眸沖言栀温和一笑,二人竟有七八分相似。
“......戚予?”陌潇怔忡道。
言栀瞪大双眼,喉头涩滞道:“你......戚予?”
戚予笑而不语,一手执刀,一手拉言栀起来,言栀扶着伤口好似摇摇欲坠,下一秒却被江潜托住了腰,这一刻他感觉此生不再是倥偬流离,孤身一人。
“我是......戚予。”戚予缓缓道,亦是迷茫彷徨,百般酸涩悲喜闪烁眸中。
言桐虽受震慑,但依旧不肯作罢,长剑瞬息萦绕霁蓝光辉。陌潇察觉那一抹光亮瞬间按住了她的手腕,沖她摇头。那可是以一人之力血洗三界的战神戚予。
而戚予也正是因此想起言桐,他旋身眺望战场,一片硝烟狼藉,除四人外时间皆停滞不前,偌大的朔北成了六人的战场。
雷声愈响,阴翳不散,闪电嗤嗤作响刺痛耳膜,戚予沖言桐笑嗤一声:“神兵霜寒,你用还不够格。”
言桐呼吸促狭,霜寒在手中竟重了几分。倏然,戚予将长刀向天际抛去,长刀受电击雷磔,竟悬于天地之间颤抖不止,仿佛是受天地较量拉扯。
“长刀悬池......出世定天地为之所撼。”陌潇叹道,回忆如今如潮水涌进脑海。
戚予伸出手,天已大暗,如同永夜,闪电乍如长刀试图劈开漆黑混沌,层层云涌如同海浪,焚烧飞舞的纸,谁知戚予此时缓缓吐露“悬池”二字,天隅瞬息宁静,唯有悬池立于天地之间,刀刃闪着寒芒。
“招来!”
顿时天幕破裂,悬池如飞矢拖着闪电回到戚予手中,双手握刀的那一剎那天地风沙遽然而起,下一刻,霜寒被拦腰斩断,“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刀光之中言桐被劲风削下一寸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