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72)
茫茫
“我,我将百姓带回城中,对......对!”魏阶抓着黄沙从地上爬起,双腿酸痛的好似要炸裂,左腿往前一步,右腿用力拖一步,每一步都艰难至极。
江潜垂眸,回首望了眼仅剩无几的残兵,衆人目光空洞,剎寂的沙场响起淅沥沥的哀鸣啜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几个去将赵将军与祁刺史找回来,来人,将孙校尉擡回邕州城中。”戚予道。
“我要回大营,”言栀轻咳两声,擡眸望江潜,“谢闻枝的尸身还在那儿,我得去看看,还有他的遗物没来得及收拾......”
“好。”江潜二话不说,一拉缰绳向大营返回,恭叔霖与戚筠在后头紧跟。
“不,他不能走!”惊长缨直指戚筠的喉咙,魏阶怒目圆睁,而后者却是一副疲倦模样。
戚予压下惊长缨,道:“好不容易活着擒回的,公主就这般草草杀了,谁来向朝廷交代?”
魏阶艰难垂眸,双唇止不住的颤抖,最后冷哼一声放下兵器,眸中满是不甘。
“只怕他便是朝廷给我们的交代。”魏阶声音低沉,强忍着酸楚回首上马,先恭叔霖一步向邕州方向跑,百姓们还未缓过神来,却也被兵卒带离战场,纷纷往回赶。
戚予轻叹一声,继续赶路。
“爹......”戚筠的声音从后响起,“恭喜,您可算找到兄长了。”
戚予没有回头,“只怕你一早便猜到了吧?”
戚筠跟上他的速度,与他并肩而行,“和您一样,猜测罢了,没有实证怎敢妄言?爹,我以后还能叫您爹吗?”他撑出一个笑容来,却是惨淡至极。
戚予没有放慢速度,“跟了我这麽多年,教你术法,你祸乱人间,我只当没看见,便也护了你这麽多年,我们之间的恩情谁也还不清谁的。”
“可您如今用的着肉身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您不能忘!”戚筠呼吸不稳。
戚予颔首:“是,这凡胎肉身用了这麽多年,我早就成了恭叔霖,我不会忘。”
“你找到了亲生儿子,就要抛下我吗?”戚筠赶在他前头,心被揪紧了。
戚予擡头望天,叹道:“回头我给你改一个名字吧,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们偶然得缘,当时我失去一切,舍了言栀,心痛至极,悬衡是他娘亲取的字,戚筠本是我给他準备的名,一时糊涂,这才唤你为筠。”
戚筠怔忡,没有回话。
“或是你不喜欢这个名,也不喜欢这个姓,不如晚些你与江潜言栀握手言和,江潜那孩子锦绣心肠,让他为你取个名也未尝不可,从此你好好修道,来日定有相见之机。”戚予说道。
“......连名字也是他的?”戚筠声音微弱,犹如雪落。
“什麽?”戚予没有听清。
“这份情谊是假,名字也是假的?”戚筠红了眼眶,咬着牙问,“我与您有几分相似,如今也常有人分不清我和言栀,那您如今分得清我与他吗?”
戚予迟疑片刻,道:“你与言栀确实相像,年前我与他初相见,也是心中大骇,以为是你对朝中起了兴趣,试图搅弄风云,可片刻我便看清了,乍一看容貌性情皆有相似,实则差得很远很远。”
“谁差谁远?”戚筠直勾勾盯着他。
戚予面色不虞:“何必多问,我无心比较,赶紧回大营去,你的傀儡做下诸多孽障,我信你并非喋血之人,回去将事由始末说一五一十清楚。”
“说清楚?我无话可说,您老做个抉择吧,我与言栀只能留一个。”戚筠抹干泪水,冷声道。
戚予勒马急停:“这又何苦?你是我一手养大,言栀是我亏欠多年,都是心血,我只要你将这些年所作所为全盘告知,言栀与江潜都是明事理的孩子,或可容你。若他不容,你暂时退居山野修习,来日定有破冰之时。”
戚筠嘲道:“您别妄想了,他不会容我的,我这一生受您庇佑,除了您,没人容得下我!”
戚予垂眸,道:“既如此,那便只有那个法子了,我为你寻一处山野清修之地。”
“呵,说到底,还是将我舍下了,”戚筠擡眸,“是啊,我才是冒牌货,你救我于水火,我救你与危难,本身就是合作罢了。”
未等戚予回答,戚筠便自顾说道:“纵然如此,我也不愿做人替代,我生性便是恶的,我只要做那唯一之人,不必您做选择了。”
听他此话,戚予居然心中长吁一气,多年的如履薄冰如今也终于平稳,愧疚却又交杂心间,“好,愿你往后顺遂一生,平安无虞。”
正欲分道扬镳,戚筠忽然爆发一阵大笑,令人毛骨悚然,笑音被风吹散了,耳朵却还刺痛着。
“一辈子都是交易,合作,倒不如我们最后合作一次。”戚筠敛容微笑,“言栀身上中的蛊毒是我配给月神殿言桐的,包括那匕首也是我锻出的,孟黎书找不出解决之法,只有我知道如何配置解药。”
戚予猝然回首,“你说什麽?”
“我见他第一眼,那是他刚下凡的时候,连你也不知道他的时候,就那一眼我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谋划如何使魏籍与江潜离心,如何让言桐与我合作,如何配毒,都是为了杀他!我没有父亲,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在死人堆里生,召唤出你,那都是为了能够站在群山之巅,我要荣华一世,我要长生!”戚筠愤恨道,“谁都不能来阻止我!”
戚予暗叹一声“疯了”,伸手掐住戚筠的喉咙:“解药在哪!”
戚筠皱起眉头,痛苦不堪,却还强撑微笑:“你......你别以为,找个人引出蛊毒便可化解?哪有这麽容易!要想、要想我配解药,除非......”